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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没什么好附注的ww所有查到的资料都塞进去写了一通!
*所以在这里说下这首和歌的决字是す
百人一首-其之十八
藤原敏行朝臣
「住の江の 岸に寄る波 よるさへや 夢のかよひ路 人目よくらむ」
“你好,我是团子人。”
她这么说。
这是梦。
毫无疑问,这是他的梦,不然没法解释为什么那个被他称作“主人”的人会扮成一个白色毛球,现在正站在那儿对他作自我介绍。
而且内容相当莫名其妙。
不光是内容的问题,眼下她的体态真的很难说成是“人”,她这四肢短短还套着像是玩偶装质感一样的圆形服装(?)的造型,让这个梦的性质直接变成了噩梦,噩梦,她变得那么圆对她自己来说应该也算噩梦吧。
即使在梦中也保持着思考能力的歌仙兼定无论如何都想知道自己到底吃了什么脏东西才导致自己沦落到这样的境地,他再度仔细地看了看她:
“毛球……”
她愤怒地挥舞着手:“我不是毛球!都说了是团子人了!”
她似乎试图把手伸到前面比划一圈,好更直观的让他明白她的“圆”,但因为胳膊太短身体太宽而始终无法如愿,最终看起来只像在空气中乱抓一气:
“这个部分!我的这个部分!”她把圆圆的,毛球……呃,团子一样的身体朝前拱了拱,“不是毛!是糯米粉!不信你摸摸看,请摸摸看!”
“啊,不用了,糯米粉沾到衣服上会……”
下意识在规避“团子蹭在衣服上会很难处理”这种情况的歌仙快说完了才想起来这是梦,而且这个团子人从刚才开始为了表现自己确实是个软糯团子而一直在不停蹦跶,似乎也没有糯米粉窸窸窣窣掉下来……
在现实中如果是吃散落在盘子中的团子,无论如何都会使用竹签的歌仙忽然想到,现在,正是徒手捏团子也不用担心的好时机,况且她都盛情邀请了……
“我不客气了。”
完全没有转折就改变心意的歌仙伸手捏住了她圆滚滚的糯米粉身体。
哦哦哦,这个手感……!
太有弹性的触感让歌仙差点没忍住感叹出声,她最开始还满面笑容说着什么“现在知道我是团子了吧”,但逐渐发现对方开始捏得没完没了……她挣扎起来:“等,等等……!糯米粉,糯米粉要掉了!要掉了要掉了!”
问题是,为什么他做了这样的梦?
“其实,我来找你,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嗯……”歌仙心不在焉的应着声,脑中还在思考那个“为什么”。
“请帮我找到我的馅!”
“嗯……嗯?”
“嗯?”
“……你的馅?”
“嗯!”
歌仙疑惑:“你……你不就是团子的馅吗?”
“哈?!”
“不是吗?”他觉得这个想法还挺合理的,毕竟如果外面这一圈是团子本体的话,被塞在当中的她可不就是团子馅吗?
“怎么可能啊!!!”她非常生气,“团子的馅还是团子什么的……团子才不是这么廉价的食物!”
不,怎么说……论价钱,团子本来就是廉价而亲民的点心……
但这个团子完全不考虑现实里团子的状况,反而拼命在为团子的尊严辩护:
“我当然是有馅的!我是红豆馅的团子!我的馅由那一粒粒饱满、剔透的红豆组成!一口咬下去是充满一体感的绵密甘甜,但仔细品味,却又能品出分明的颗粒……”
“……红豆馒头?”
“你太失礼了!我可是团子!团子!跟馒头那种用区区面粉就能做出来东西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这怎么还鄙视起馒头了……
团子上蹿下跳十分激动,过了很久才重新想起自己的目的:
“对了,找馅……咳,所,所以……被选中的人啊,请助我一臂之力!”
歌仙兼定,全无“被选中”的兴奋。
……果然是场噩梦。
说到“团子人”,其实他还有些眉目。
那是发生在这一天下午时分的事,她居然带着书来找他,这还是第一次,特别是她摆出想与他讨论书中内容的姿态,更是让歌仙暗自大吃一惊。所以就算他面上完全没有表现出来,实际上还是挺直了背,身子也比平时听她说话的角度要前倾一些。
“歌仙,关于这首和歌……”她指着书页某处,“其实讲的是不伦吧?”
是不伦吧。
是不伦吧。
是不伦吧。
这句话造成的灾难已经不只是晴天霹雳的程度,那一瞬间歌仙的脑中响起的声音不仅有风有雨,还包括在战场上冷兵器相交的铿锵蜂鸣,还有夜半三更路人的惨叫等等,他想幸好自己刚才因为有些紧张而没有仔细看她说的到底是那首和歌,他不想知道,他完全不想知道到底是哪首和歌那么不幸被她选中了!
但她误会了他的神情,还以为他没有理解,所以十分贴心地补上一句:
“啊,我来解释一下,所谓不伦,就是指有家室的……”
“好到此为止不要解释了请闭上嘴。”在这种情形下还能冷静使用敬语的歌仙反手把书狠狠地往她嘴上捂去。
“唔唔唔?!”
等她好不容易从这突如其来的杀气中脱身,歌仙以为她能消停一些了,没想到她居然还不忘找准机会继续解释:“歌仙你先听我说,我也不是随便瞎说的,比如你看这个‘住の江の’……”
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歌仙的心几乎要发出悲鸣,他知道她说的是哪首了,这实在是太痛苦了,太痛苦了!
“……翻译过来就是‘管你江河湖海惊涛拍岸’……”
“你给我等等。”
眼睛几乎快充血的歌仙咬牙喊停:“你在说什么?”
“咦,我这应该是直译……?”
“谁直译能译成这样?!”
“但是确实是这种感觉嘛,我还特地翻译出那种‘真的什么都不管’的感觉,反正写这部分只是为了过渡到后面,不就是在浪费……”
“不要把序词说成是浪费!”
“但是后面这段才是重点对吧?问题就在这里,‘既然现在夜深人静,为何你还要避人耳目,不肯出现在我的梦里’……这句话很微妙啊,既然夜深人静为什么还要避人耳目,那不就是‘白天避人耳目就算了夜晚请不要这样’的意思吗?什么关系竟然要在白天避人耳目,那不就是不……”
“闭上嘴。”歌仙强硬的打断了她,坚决不允许她再把那种词说出口,他拍拍身侧,“你给我坐到这里。”
“诶……”
“端正坐好!”
“是,是!”
她赶紧爬过来老实跪坐,歌仙看着暂时不敢抬头的她,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第一,序词也是一种重要的手法,根本不是浪费,如果没有‘住の江の 岸に寄る波’,根本就无法平缓的进入后面的部分,和歌的形都散掉了,明白吗?”
“是,是……”
“第二,后面的部分确实可以像你说的那么译,但你的‘那不就是’也太离谱了,怎么能这么考虑那个时代的人们的情感流露?即使是恋人之间,在白天避嫌也非常合理,不如说……正因为是那个时代,正是像和歌里写的是在梦中,才能如此热烈地盼望着对方的出现,才终于可以坦率地表露自己的不安与焦灼。这首和歌正是用这样的寥寥数语,包含着如此炽烈的感情,听清楚了吗?”
“明,明白了……”
“第三,所以……你是为了在我面前侮辱这样的感情,才跑过来说出刚刚那些话的吗?”
“不,不不不当然不是!”
终于明白自己踩到地雷的她低下头去:“对不起,刚才说那些是我太欠考虑了,以后我一定会先好好看解析再做合理猜想的!”
好歹说是“赏析”吧这个人……
在心里这么想着,歌仙慢慢放松肩膀,语气也比刚刚缓和了一些:
“好了……所以……你到底是想说什么?”
“啊,其实是两个疑问啦,第一个就是那个不……”
“咳!”
她立刻避开这个话题:“第一个谜题已经解开了,嗯,是我误会了……现在说第二个,这个和歌的关键词……是梦吧?”
“嗯。”
“为什么会把梦看得那么重要?”
“因为在平安时代,尤其是贵族之间,梦是非常特别的。梦本来也可以占卜吉凶,如果是恋人之间……”
“如果在梦中出现了,就能确定对方的心意……之类的?”
“大概是这样。”
“这还真是不能保证啊……而且梦也算是可以控制的吧?”她歪了歪头,“本来就有‘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样的谚语,如果你晚上想要梦到什么的话,白天就拼命去想,几率会大大增加哦!不过也有不准的时候啦,比如我……呃……你等我一下。”
她自顾自地跑走,过了一会儿又带着一本画册大小的本子回来:
“比如我一直都想梦见团子人,还特地画出来了,但是怎么都梦不到……”
“团……团子人?”
“嗯,就是这个。”
她说的“这个”在歌仙眼里根本只是六个圆。
最中间的圆是最大的,按照她的说法,应该是团子,歌仙自动将其脑补成立体状。
大圆的上面有个小圆,估计是脑袋,在该有四肢的地方是更小的四个圆,原来是这样的团子人……
“我的画可爱吧!”
“……”都是圆有什么好用“可爱”来形容的。
“这个团子人还是红豆馅的哦!轻轻一咬立刻就有红豆沙流出来……真好啊……但是为什么总是梦不到呢……团子人,难道感受不到我的深情吗?”
正是因为感受到了她的深情才绝对不会在梦里出现吧,出现了马上就会被吃掉,团子人又不蠢。
……不,居然就这样接受了团子人这种概念的他有些蠢。
“我现在好像能理解那首和歌的感情了,那种不安,那种焦灼……唉……也许是我的方式不对,干脆再重画一张吧……”她嘀咕着,将那张画从本子上撕下来,“那这张给你吧。”
歌仙敬谢不敏:“不必了……”
“别客气啊,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送了,之前我也有把画的团子人送给别人哦。”
“……都送给谁了?”就没人对这明明只是六个圆却号称是“团子人”的东西有意见吗?
“信浓。”
啊,是绝对不会有意见大概还会抱着睡的类型。
“长谷部。”
哦,是绝对不会有意见恐怕是流着泪收下还要供起来的类型。
“石切丸。”
嗯,是就算心里有意见但奈何温厚和善不忍多说的类型。
至于他。
他是当然很有意见,但看到她满面笑容地把画纸递过来,就只好皮笑肉不笑地……无奈接下的类型。
——这就是由来。
圆滚滚地团子人带头走在前面寻找着她的红豆馅,他被迫加入这场寻馅之旅,直到他们被一条河挡住去路。
他梦里的这条河也许正是以和歌中的景象为原型,这个湍急程度,还时不时有等人高的巨浪向他们扑来,歌仙下意识退避,她也跟着后退,还抖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她甚至抽抽噎噎了起来:“怎么办……怎么办……过不去了……”
因为她的存在而一直将团子与笑容默认对等的歌仙乍一看团子居然在他面前哭了,实在是说不出的别扭,他犹豫了一会儿后问:“……怎么了?”
“过不去了……”团子哭丧着脸,“团子不能浸水的,浸水了之后口感会变得潮乎乎的……很难吃……”
歌仙不太清楚该对这句话作何反应,论内容倒是很伤感,但听着实在让人很有笑出声的冲动,原来一直以来被他们当做茶点吃掉的团子也会暗地里担心自己好不好吃吗?
因为是在梦里,所以他对会想这些傻气问题的自己也宽容了一些。
歌仙想了想,半蹲下来,对团子说:“你看那边。”
“嗯……?”
“那边,并不是河哦。”
“……诶?”
再不让她停止哭泣,比起河水,她的眼泪就会先一步让她的口感变坏吧。
这么想着,歌仙轻轻拍了一下手。
“那是茶啊,是和红豆馅的团子非常相配的茶。”
他话音刚落,眼前的大河一下变成了碧绿的茶之河,茶叶梗像木桩一样一根根从茶之河中冒了出来。
“哇……”她小声感叹着,流到外皮上的眼泪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歌仙牵起她的手,带着她踩着茶叶梗一点一点去往对岸。
但就在他们快顺利渡过时,歌仙只觉得脚下一空,原先还在脚底的茶之河忽然腾空于他们头顶,歌仙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茶汤朝他们倾泻而下。
就算是和团子相配的茶,把团子整个泡在里面也不是什么风雅吃法,歌仙下意识要将团子护在怀里,又发现有什么东西夹在茶汤中也跟着一起落了下来。
那是……红豆粒?
歌仙伸出手抓过一颗,发现那是已经被煮熟了的红豆。如果把这些收起来,不就是红豆馅……她的馅吗?
“团……”歌仙立刻想告诉她这件事,但低头一看,她已经不再是团子人的姿态,歌仙一愣,只来得及抓住她的手,便与她一同于茶汤和红豆间坠落。
他惊醒过来。
床头柜上的那张纸就是她送给他的那张团子人,他伸手拿过,定睛看了看。
不管看几遍,还是只能看到六个圆。
不过,如果就像梦里的她一样动起来的话,也可以说一声可爱吧。
“……真是一场噩梦。”
歌仙这么说着,将手上那幅拙劣画作放回桌上,再躺下。
但他很快再度起身,把那张纸拿过来折了几折,这次压在了枕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