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上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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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由和欢迎回来一样总会有的~

*南泉没出场却一定在某处喵喵喵

 

百人一首-其之十六

 

中納言行平

「立ち別れ　いなばの山の　峰に生ふる  まつとし聞かば　今帰り来む」

 

套路一多，歌仙兼定也是会习惯的。

比如他可算明白了，当她喊出一声“歌仙啊”之后，必定会跟上一大串扰人思考不说、效果还堪比洗脑的惊人发言，关键是本质上根本无用至极，其实不听也罢。

所以他不听了，就像现在这样。

“歌仙啊。”

歌仙兼定屏住心神，头都不抬，冷漠地伸手拿起一边的茶杯——不是用来喝水，是用来把杯子放下，杯子与桌子间叩出了一声清脆的“咚”，他用余光瞟到她惊得身子一抖。

成果斐然，她没再出声，歌仙满意的将注意力放回到书页上，可还没往下看两行，她就卷土重来了。

“歌仙啊。”

“……”

他心疼杯子，只好应声：“你就不能专心一些么。”

她夹着笔，笔杆在她指尖晃出了一道椭圆弧线，歌仙看她转了好几圈，知道她这是在用实际行动宣布她已经彻底分心了。

他合上书，肃了肃表情：“说了多少遍……练字要耐心细心，更要清心专心，你这样浮躁怎么能练出好字，这才练了几分钟？”

“十分钟左右？”

还好意思说。

“至少要练三十分钟，三十分钟以内不要分心和我说话。”

他冷着声音，想要让她知难而退，她喏喏答了一声“哦”，埋下头，开始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

 

说到她的字，那简直是歌仙兼定心头一根刺，你说她这个人倒是精神得毫无意义，怎么字里无形无神，勉强找个优点说说也就只能评价“哦，好歹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分开的”……实在是难看！不，实在是不能看！

既然他是初始刀，那歌仙兼定是不会容忍自己的主人每周用那手字去写文书的，但每每催她练字练字，她又总找借口逃，他总不能把本体架她脖子上逼她吧——他倒是想。

好不容易最近也不知道是安分了还是想通了……也可能是认命了。她开始隔着几天抽时间练字了，虽然每次就练那么一小会儿让歌仙不怎么满意，但总算是开始了，他自然也兼任起了老师和监督者的角色。

但似乎弄巧成拙了，他在这儿没待一会儿她就要找话说。

 

“歌仙啊……”

“你怎么又……！”歌仙差点要摔书了，勉强忍着，“从我刚刚提醒你到现在，有过一分钟吗？”

“没有吧。”

“那你还说话！你到底是为了什么练字的？”

“为了什么……”她苦大仇深，“是歌仙你嫌我字写得难看，一有空就嚷嚷要我练字啊。”

“你都没觉得你的字确实不能看吗？”

“我要是觉得我每周还写文书吗？”

怎么还说得理直气壮？？？

“而且我叫你也不全是练得太无聊了想说话，咱们不是谈天，是探讨。你也说练字要清心专心嘛，我一清一专就会思考。”

是就会瞎想吧。歌仙兼定在心底这么顶了一句，当面却说不出什么，套路也告诉他如果在这里想尽办法把话题绕远了也是没用的，反而趁了她的意。

他捏捏鼻梁，妥协了：“……行，你说吧。”

她得逞一笑，放下笔，从桌后走出来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

“歌仙，你现在离开本丸，一般都是远征或是去万屋吧？”

“嗯。”

“那比如远征的时候，你有在远征路上看到什么东西，能让你立刻联想到本丸，然后就百爪挠心归心似箭身在远征心在本丸……”

“等等。”她越说越没谱了，歌仙顺着她的话想了一会儿，答，“没有。”

她活像被人兜头泼了水：“诶？！没有吗？！”

“没有。”歌仙不解，怎么，这应该是需要有的吗？

“那，那……比如说树！远征的路上看到了……对！樱花树！不会想到咱们本丸的樱花树吗？然后就想‘好想快点回来看本丸的樱花树啊’吗？”

“没有。”

“为什么！？”

“为什么……”歌仙紧皱眉头，“为什么看到其他樱花树会想到本丸的树？完全是不同的树吧，而且远征路上的风景自有雅趣，万事万物也正因为‘不同’才各自珍贵啊。”

这次她露出了“虽然你说得有道理但我不听”的表情，不甘心的再问：“那……饭吧！像长时间的远征，就会在远征地买点什么吃的对吧？”

“嗯。”

“那个时候不会想到光忠的饭吗？想着‘好想快点回来吃光忠做的饭啊’……不会这么想吗？”

“不会。”

“为什么？！！！”

歌仙看她几乎要跳起来了，更加摸不着头脑：“你问我为什么……为什么在远征地吃饭会想到烛台切做的饭？又不是烛台切做的。”

“这就要靠联想啊！”

“味道不同怎么联想……”

“那歌仙……在远征路上看到什么会想立刻回本丸啊……”

“看到什么都不会想立刻回去吧，还有任务在身。要是发生了什么急事你让召回鸽过来不就可以了？”歌仙想到了马厩旁边那个特别开辟的小小鸽棚，里面还养着没用过的召回鸽，她经常带着玉米粒什么的过去喂得不亦乐乎。

她的情绪已经从满怀期待变成破罐破摔了。

“所以……歌仙到底什么时候想回本丸？”

“……任务完成的时候？”

“不说远征了。”她看起来还打算再挣扎一下，“极化！虽然歌仙还没去……不过将来要极化的话，有三天都在外面哦！不会很想立刻回来吗？”

“那是修行不是踏青，当然要切实变强了才想回来。”

她眼神彻底死了：“歌仙，你对咱们本丸还真是毫无留恋啊。”

“能别把我说得像是就快往生的存在吗？！”

 

话到这里是聊不下去了，她长叹口气，摆摆手。

“算了算了……”她站起来，终于没了再继续说下去的兴趣，“我知道了，我继续去练字了。”

“……”

看她慢吞吞回了桌后，本来算是如他所愿了，但现在换成他心神不宁了。她说了那么一堆让人毫无头绪的话，最后似乎还用眼神给他来了个薄情判定，什么叫对本丸毫无留恋，他每次出去至少都因为有任务，哪像她没理由也要往外跑。

眼看她真的再拿起笔，歌仙越想越烦，直想把她抓过来好好问个清楚，但他刚刚还说练字要清心专心三十分钟内别找他说话……

………………烦人！

 

“……你，你先别练了！”

“嗯？”

她故作茫然地眨眨眼，歌仙兼定再不乐意，还是慢慢吐出口气来。

“你到底思考出什么了，说清楚。”

这下她的笑容何止得逞，一下变得早有预谋，果然还是被算计了……歌仙皱着眉头瞪了她一眼：“在那之前，你先给我看看你练得怎么样了。”

她点点头，把练字用得薄本递给他，他沉着脸翻开看了看。

“怎么样？”

“丑。”

“秒答？！这太伤人自尊了……歌仙，一个好老师要懂得鼓励学生啊，你委婉点。”

“好吧。”他点点头，举起本子仔细看了一会儿，再说，“毫无进步，丑。”

“委婉在评价前的时间上？！比刚才评价得还要详细？！而且比刚才还过分！”

 

没把那本子丢到一边已经是他的素养了，歌仙揉揉眼睛，只当着自己从来没让那坨字入他的眼：

“现在你可以说说你之前到底在说什么了。”

她鼓着脸：“……你往后翻。”

还得看啊……歌仙依言翻了一眼页，发现第二页不再是规规矩矩的单字摘抄，而是抄了首和歌。

“这不是‘立ち別れ’嘛……怎么抄起和歌了？”

“光写字很无聊嘛，我想抄点句子什么的，顺手翻了书翻到这首了。”

“这首怎么了？”

“我就是在想歌仙会不会有和歌里的心情啦，你看歌里都写得清清楚楚了，‘啊朋友们再见，我这就去因幡国啦，不过若是有人就像长在稻羽山峰上的松树那样等着我，我很快就会回来了哦’”

除了语调怪怪得且第一句相当多余外其他倒是中规中矩……歌仙看着那首和歌，点了点头：“所以……？”

“所以，反过来也可以理解成，‘看到了那边的松树，突然想到家乡也有人那样等着我，很快就想回来了’对吧？”

“也不是不能那么想……不过这跟你刚刚举的例子情景完全不一样吧。”

“八九不离十啦。”

不，那一二差得相当远啊！

“不过也有可能只是写点和歌当场面话吧，弄不好行平大人相当喜欢一个人远行哦。”

就算和歌确实是当时的交流方式之一，直接说“场面话”也太失礼了吧！

“好好考虑一下当时的情境再乱说可以吗，历史守护者。”歌仙此刻很想替在原行平大人吐口血。

“啊，说不定还有更尴尬的情况！比如急匆匆回来了发现根本没人像松树那样等他之类的！”

怎么还说得那么幸灾乐祸呢？真有这种事倒确实会哭……

他一边在心里向行平大人赔罪，一边阻止自己不要进入情境开始真觉得行平大人可怜。

“不过，有一个想快点回来的理由确实很重要啊，这样即使分离两地相隔千里，只要想到某样东西，就特别想回来……能这样想，有那样可以回来的地方其实很棒啊！”

她双手合十说得虔诚，他却像看到了什么刺眼的景色一样。

“……你呢？”

“我？”

何必来问他，比起只是远征或修行的他们，总有段时日要告假回现世的她才更需要那种理由吧。

“你在现世看到什么了会想起这个本丸？”

……并不是真的想问却还是问了，似乎还有点质问的味道，希望她没察觉到。

歌仙这么想着，看她理所当然的歪歪脑袋。

“全部……？”

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他一噎：“全部？”

“嗯，比如说看到爸爸，爸爸等于家人等于你们，看，想到了。”

“……”

“还有我和爸爸完全算不上料理做的好吃的人，所以也很容易想到光忠。”

“……”

“看到书的话就想到歌仙啦！”她比了一个“八”的手势指着他，“看到有趣的东西就想到短刀们啊！还有好多好多，啊，如果不小心平地摔了就会想到鹤丸……能联想到的东西太多了，例子根本举不完嘛。”

 

歌仙有些喉咙发干，他在反省刚才那一瞬间的小心眼儿，他在反省。

 

她明显说着说着说到兴头上了，拍着手刚想接着说，太鼓钟贞宗在外头敲了敲门后进来：“主人？现在可以进来吗？”

“你都进来了啦，怎么了小贞？”

“远征部队马上就要回来了哦，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小光说可以出来了。”

“哦！”她开心地跳起来，比划出一个像是神秘暗号的手势，“‘那个’也准备好了吗？”

太鼓钟贞宗伸出大拇指：“小光说没问题。”

“太好了！小贞先去吧，我待会儿就来。”

太鼓钟贞宗轻巧应了一声“ok”后就没了身影，歌仙忍不住问：

“……‘那个’是什么？”

“啊，那是为南泉特别准备的啦，他喜欢的香烤秋刀鱼！”

……倒不是说南泉不喜欢吃，每次吃得也挺开心，就是吃完后他的表情多半会别扭一会儿，让人不知道能不能将其评为他“喜欢的料理”。

“怎么还单独给他准备了？”

“因为南泉才刚来嘛，歌仙，你之前有带他去远征过对吧？”

“嗯。”

“今天是他第一次单独去远征，所以要奖励一下！差不多到时间了，我要堵在门口对他说‘欢迎回来’！”

 

再平常不过，每天都会在本丸响起的句子。

那并不是南泉一文字才有的特权，至今为止已经听过很多遍。

她的欢迎回来。

 

他突然明白过来。

“这不就是理由么……”

“嗯？啊！说起来……”她突然跑回桌边，拿过一样东西给他看，“你看！我刚刚写了短笺！”

……破案了，她刚刚根本没在练字。

歌仙忍着头疼吐槽：“又不是七夕为什么是短笺……”

“顺手就写了嘛。”

她翻过短笺把有字的一面对着他，上面端端正正写着刚才那首“立ち別れ”，虽然依旧不够挺拔秀丽，但比之前写得字能看多了。

“这是另一份礼物，哼哼哼，待会儿我要偷偷粘到南泉的碗底下……吓他一跳！”

 

她笑得那么灿烂，他也只好跟着笑了。

“是嘛，那……我来负责告诉他‘寓意’吧。”

是坏笑。

她脚步一下僵住：“诶……你，你要跟他说实话吗？”

“那当然。”

“不不不等等……”她摇着头，“南泉才刚来，对我还有起码的尊敬之心哎，你说穿了他马上就会变得跟你们一样……”

 

什么尊敬之心，看看南泉一文字平时光顾着跟诅咒对抗的姿态，那种东西最开始就没有吧。

不过，歌仙兼定不打算这么直白的说，他当然会换一种更委婉，更聪明，更让她无法反驳的方式。

 

“那不是这个本丸的常态吗？”

他说得有理有据。

 

这也是理由之一啊。

 

 

【附注】

给在原行平大人一个托马斯旋转式的土下座——！

 

1. 中纳言行平，也就是在原行平，那位著名的在原业平的哥哥。这首和歌写于他去因幡国赴任前，像那个时候车马那么不便，鬼知道去那儿多久能回来，远离家人远离朋友，没有谁会喜欢这种一个人远行啦←歌仙据此吐槽让她尊重一下真·历史

 

2. 这首和歌中最为巧妙的挂词（我认为）就是まつ，所谓挂词是和歌的一种修辞手法，有点一词两意的味道，这里的まつ就既是“松树”，也是“等待”。

 

3. 这首和歌最后也演变成两种意思了，一种是本篇里婶婶翻译的那样，是感慨离别的意思。还有一种意思是由原地等待的人吟诵，是盼望归来的小小咒语。

 

4. 这个“咒语”经常用在自己养的猫跑掉的时候，把和歌写在短笺上压在猫饭碗下面，就相当于是在呼唤自家养的猫了←婶婶用这个梗逗南泉。回头歌仙把真相告诉南泉后南泉很快就会成为本丸里“毫无对主人的敬畏之心”一员（笑）

 

5. 本首和歌的决字为立（た）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