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上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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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想到我写这个还设计了个游戏x

*开放度这么强的游戏世界现在就有啊！大家都来玩塞尔达吧！

百人一首-其之三十四

藤原興風

「誰をかも　知る人にせむ　高砂の　松も昔の　友ならなくに」

本丸最近很流行一个游戏。

玩家作为一个普通的小镇居民，面临着180天后世界就会毁灭的命运，在这180天中，是选择离开小镇探索地图也好；提高自身数值学习各种技能，转职成“小镇居民”以外的身份也好；就在小镇里待着，无所事事地等待末日到来也好……反正180天过后，世界就会毁灭。

但很快，玩家就会发现自己居然再度作为“小镇居民”在这个世界醒来，探索过的地图依然保持开放的状态，学过的技能也会根据前周目的结局做部分保留，而左上角那个熟悉的倒计时沙漏，还在提醒玩家再过180天这个世界又要毁灭了——这还是个轮回型游戏。

所以世界是不是逃脱不了毁灭的命运？能不能有“世界毁灭了但我还活着”的隐藏结局？各种身份结局中是不是又会有拯救世界与自己的可能性？

一切答案，尽在x社最新力作（略）

——以上，都是她和加州清光给大家安利时说过的话，歌仙兼定可以很负责地保证他一个标点符号都没加。

在他俩一唱一和的频繁安利下，本丸不少人都开始玩起了那个游戏，由于游戏设定上新周目会保留前周目的部分内容，可以说探索的新周目越多，就越接近游戏的真结局，所以她强烈要求大家玩出新结局了一定要上传一份公共存档，便于她“使用人海战术探索世界谜团”。

不过是该说本丸的各位刀剑男士们太有个性还是太有共性，比起在这180天内想办法和未来的毁灭做无谓抗争，大家好像都更喜欢达成各种身份结局，特别是“剑士”类“武士”类，极其受欢迎，有一次歌仙看她打开存档后就直接惨叫：

“这个攻击数值怎么回事？！世界毁灭是不可抗力！比起加攻击倒是选一选加防御的身份呢？！搞那么多种类的‘剑士’结局干什么？！‘大剑剑士’和‘短剑剑士’结局能有什么区别？！留给新周目的技能就只是‘擅长使大剑’和‘擅长使短剑’而已啊！！！”

然后她自己带着一身“前人留下的”攻击型技能吭哧吭哧继续去开地图。

歌仙没有玩这个游戏，不过他常常看别人玩，之前看小夜玩出个身份结局是农民（尤其擅长种柿子），留给下一周目的技能是“消耗一天时间即可获得足以饱腹一个月的食物（75%概率为柿子）”，歌仙觉得这个技能还挺有可持续性的，谁知道真结局会不会是“世界毁灭了我还能靠柿子活下去”呢？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对竟然还有人不去玩这个惊世大作而不满，所以最近她跟他说话，没过几句就会拐到游戏上：

“歌仙啊，你真的不来玩一下吗？”

歌仙看她一边在新开的地图上东奔西跑还不忘劝他来玩，都觉得有点好笑：

“不用了，光这么看着就挺有意思的。”

“看着肯定没有直接玩有意思啊，玩过的人都说好！这不有个俗话说‘游戏是人生的另一种可能性’嘛，你难道不想知道要是换个人生你会是什么类型？比如求知派？实干派？鬼畜结局派？”

“鬼畜结局派是什么派……”歌仙想她肯定又瞎编俗话了，“你算是什么派？”

“我？呃……游戏通关派？”

说好的游戏是人生的另一种可能性呢？怎么轮到自己还是只想着通关啊？？

虽然很想吐槽她这是前后矛盾，但显然这个话题一旦沾上就不好脱身了，所以歌仙决定就此沉默，她本来也不是会强迫别人做什么的人，顶多烦一阵也就过去了。

不过，另一种可能性……吗。

非要说，歌仙觉得现在自己所处的境况与这个游戏已经足够相像了，他也算是某一天突然醒来，就有了身为他自己的形体和认知，虽然还不至于有什么末世倒计时，但这个“本丸”也就像“小镇”一样，开始了属于自己的倒计时。

在这段“人生”里他是怎么度过的呢？当然不会考虑彻底离开本丸去探索什么新地图，也注定不可能拥有“歌仙兼定”以外的身份，他将会一直在这里做着需要他做的事，直到这个现实也迎来属于它的“180天后”，只希望到那个时候等着他的可不是什么世界毁灭，而是可喜可贺的圆满结局。

这样想的话，如果他来玩游戏，极有可能不会去寻找什么“另一种可能性”，而是就把现实中的、现在的自己投射进去，到最后只是以小镇居民的身份在小镇里转来转去，把该做的事做完，等着最后一天到来——在现实里这么做是应该的，但放在游戏里恐怕是既无用又无趣的行动模式吧，弄不好最后什么结局都打不出来，白白浪费时间。

所以他对那个游戏，对也许有可能去玩那个游戏的自己，都提不起兴趣。

“啊，但是……虽然说游戏是人生的另一种可能性，但是人生和游戏还是大不相同的。”

“嗯……？”

这话理所当然，但由她说出来就是哪里怪怪的……歌仙忍不住抬起头，看到她依然在专心盯着屏幕，目前正在挖地。

“……怎么挖起地来了？”他刚刚看见的还是她在荒野上狂奔呢……而且离180天的时限只剩10天了，这不是毁灭在即了吗？？

“啊，之前的存档里有人在地图里找到了一个废弃图书馆，还有人打出了‘图书管理员’的身份结局，所以现在这个人物有‘速读’的技能，怎么想都是为了从这里的藏书里找到跟世界毁灭有关的线索吧……这边的书我刚刚用技能都翻过了，完全没用，不过废弃图书馆……多半会有一些远古藏书埋在什么地方吧，所以我想挖挖看。还好大家已经打出了各个种类的农民结局，这个挖地速度太感人了，给我两天我绝对能挖穿。 ”

“啊，是嘛……”

“然后再说回刚刚的游戏和人生……”

“还要说回来啊……”

“当然，歌仙你不是对那句话有反应的吗，比起挖地你更想知道我之前在说什么吧。”

“……”

这就是他为什么一旦不想跟她继续扯下去时必须得沉默的理由，她真的太擅长根据他各种可能连他自己都注意不到的反应来判断他的想法，而且绝大多数情况下准确率惊人，虽然这就代表她有好好注意自己，倒也不是不高兴，就是……

在这种琐碎的地方不断被看穿实在让人有种被小看了的感觉，明明在更多更重要的地方她就什么都不懂，她从来就是个笨蛋啦，笨蛋。

……不好不好，这是自家主人，就算说她笨蛋也得适可而止。

歌仙心虚地轻咳了一声：“啊……嗯，你继续说吧。”

“……歌仙，你刚刚沉默半天是在背地里说我坏话吗？”

看吧，就是这种地方。

他咳得更厉害了：“你先继续，继续。”

“行吧……那说回去，就要提到我最近读的一首和歌了，那首我一开始读还没觉得，后来真是越读越惨，什么‘朋友都去世啦，就留我一个独活，虽然这里还有棵松树，但松树毕竟是死物，也不能说话，更算不上我的朋友，啊，好孤独，好寂寞啊’……把老年生活描绘得这么苍凉，我眼泪都要下来了。”

“……”

歌仙想他才是眼泪都要下来了，这破烂翻译本身一点都不惨，真正惨的是被译成这样的和歌，本来好好的一首表现孤寂愁绪的绝妙作品，现在反而像……像在砧板上被清理得差不多了还是会抽抽尾巴挣扎一下的海鲈！

啊，他脑子里浮现出来的竟然是这种比喻，真是毫无风雅可言！

歌仙忍不住抬起手按住了额头，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听她说下去。

“但是啊……就算是我来读也能读出那种无可奈何的伤感，除了证明那位大人写得非常好以外，说不定也是因为这首和歌和我能想到的一些事产生了共鸣吧。和歌里描写的这个人的这一天，弄不好是我……还有很多人可能会经历的未来哦，空荡荡的院子里只剩下自己和松树，接下来又能做什么呢？就只能靠在树下闭上眼睛，慢慢等着时间逝去吧。”

她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停下游戏，那些话在听起来还挺欢快的背景音乐中显得忽远忽近，歌仙知道她说的都是确实有可能发生的事……不如说，有形之物当然总会面临那一天，那是非常理所当然的事。

理所当然，是理所当然……但由她说出来，就是怪怪的。

“人生也有自己180天的时限啊，就像游戏一样，在这个游戏中，虽然说明上是180天后世界毁灭，但弄不好结束的只是玩家自己的时间……游戏就很方便啦，只是黑屏三分钟，很快就又复活了。正因为知道时间到了也没有什么可怕的，还能再有无数次机会，所以就算我在这耗掉所有时间挖地也没有关系，一直待在小镇里也没有关系，想要拥有什么新身份都可以尽情去尝试，这个游戏的可能性，可比人生要多多了。”

“不是……”

“嗯？什么？”

“不是这样的……！”

她愣了愣，终于停下手，转过头来看他。

歌仙这才发觉自己刚才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点，而且他差一点就要站起来了，还好她在这个时候回头，不然他真的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冲过去抓住她逼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直以来可都是她在拼命传播积极到让人不禁怀疑“这孩子脑袋里除了花田到底还有点什么”的人生大道理，事到如今倒是现实起来说被创造出来的世界比真实的世界有更多的可能性吗？人生走到尽头若真的只会苍凉到空无一物，那不如就把背景设在旷野尽头或孤岛中央吧，为什么还偏偏有松树呢？

即使他知道这首和歌中大概并没有这番深意，但在他的反复咀嚼中，这绝不是一首会“越读越惨”的作品，反而因为至少还有棵青松——即使那并非从小相识的知己——而让人在失落之余，仍然抓住了一点光芒，那一定不是人生的终点，仅仅只是某条路的尽头，如果再度耐心地“等待”下去，或许又能遇到更多的风景。

……啊，这还真不像他会想到的东西，可他偏偏就是想到了，现在却如鲠在喉，不知该从何说起。

到最后，歌仙只能把一切情绪慢慢咽回去，勉强挤出一句：“总之……区区游戏，不可能比人生更加……更加……”

“哦，区区游戏，那就没什么可怕的吧？可以来玩了吧？”

“……哈……？”

她的话完全在他意料之外，歌仙懵了半天，猛然反应过来，这下真站起来了：“你……？！你，你……你就是为了，为了让我来一起玩吗？！”

“对啊。”她爽快地点点头。

啊啊啊他开始头疼了，他开始头疼了！！！

她摊开手，完全没有刚刚扔出了怎样一颗爆雷的自觉：“你看，我平常怎么安利你都不听，不就是在逼着我用点特殊手段嘛，啊当然，我也不是故意说假话，只是有意识地说一半藏一半而已，我刚刚说的和歌感想，可都是真的哦，虽然只是前半而已……至于后半嘛，后半中的某一点，我想歌仙你一定已经明白了，还有两点，首先……”

她伸出一根手指。

“考虑到我的恶友们个个比我会搞事，看起来都是长命百岁的样子，我怀疑我实在没什么机会体验和歌里的待遇，还是先关心一下自己的身体健康比较靠谱，然后是第二点。”

她并没有伸出代表第二的另一根手指，而是指向了屏幕。

“我喜欢这个游戏的一大理由，是它明明是第一视角，按理说走的是自己的人生，面对的是自己的命运，但是之前走过的路，全都会成为新路线的种子，最后也一定会在什么地方开花结果。这游戏的分岔口如此之多，显然靠我一个人是走不完的，所以才会有公共存档……歌仙，你不觉得其实这一点最像人生吗？所以你也一起来玩吧！就像现实中一样，在游戏里你也来为我的人生添砖加瓦吧！在这里你做什么都不会是无趣无用的，一定可以为‘未来’留下重要的东西哦！想想看，你现在在这里，就足够说明人生只要耐心‘等待’，真的什么事都会发生！既然这样，不过就是‘区区游戏‘，这一步迈得可比成为‘歌仙兼定’要容易多了，你一定会喜欢的，我跟你保证！”

不过，如果真的不感兴趣，可以直接说出来，这样我就不会再多说什么了。

——她虽然还补充了这么一句，但歌仙怎么听都只能听出她下一句在等着接“但你要是说自己真没兴趣，就得好好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我玩的时候你都在旁边围观哦”

如果真被这么问了，他又能怎么解释？说他只是为了盯着她游戏时间不能超过两小时吗？

当然不是了。

算了，反正站都站起来了。

这么想着，歌仙仰天长叹一口气，认命地坐过来。她笑嘻嘻地递上手柄，友情提示：“要等三分钟黑屏哦。”

“嗯，挖出古书了吗？”

“哼哼，当然！果然如我所料！但是提示读不了，估计需要别的技能吧，不知道有没有身份结局是考古学家……”

“啊，应该有吧，小镇里本来也有个石碑，之前探索的时候也读不了。”

“……”

“……不要这么看着我，是之前小夜……”

“嗯嗯，好的好的，我懂我懂。”

“你懂个……不要再笑了……！”

“诶——一起玩游戏不笑难道还哭吗？歌仙你果然是鬼畜结局派……”

“所以鬼畜结局派到底是什么派……”

三分钟黑屏结束，游戏里跳出地图进度和物品搜索进度的提示，以及最新的结局是她刚刚打出的“图书管理员（比起整理更擅长找书）”，随后，歌仙就以多了个“花费一天时间可以收集本区域所有文字材料”的技能的小镇居民身份，再度从自己的床上醒来。

他并没有去看左上角的末日倒计时，只是极其顺畅地操纵人物跳下了床，朝门口的光亮走出一步。

【附注】

这篇我要附注一下不能耽误真的有好好学和歌的人（笑）

1. 这首和歌中的“誰をかも　知る人にせむ”虽然翻译过来通常是翻成“无知己”，不过我找的资料里要不然就是婉转地说一下“年老いた私は、今もう誰を友にしたらよいのだろうか”（人老了也不知道还能与谁做朋友x）或者直说“朋友们都已经不在了”，本篇为了让婶婶的话听起来有冲击力所以偏向于选了后者。

不过这确实是一首描写老年生活的和歌！

2.高砂の松，著名的赏松名所（这里多半指的是海边，根据解析，读这句时可以想象一下潮水的味道，据说更添寂寥感←但由于我没亲眼见过大海，让我想象大海我只会兴奋地尖叫？），高砂市在兵库县！

3.松树是长寿的代名词，我查到的解析中对这首和歌的松树通常有两种解释，一种偏消极一点，就是“活了那么久到最后也只有这老松相伴，但这松树也不会是我的旧友”，还有一种稍微积极点，是“要不然就与松为友吧”

考虑到和歌整体是偏消极的，所以前者的解释更常见一些。

4.和歌中也经常有把“松”（まつ）作为“等待”（まつ）的挂词的手法（不过这个まつ本来含义上有神様を待つ的意思，细想起来又不是很吉利了x）

本篇歌仙的解读中就用了表面上“松”与“等待”的联系，因为在我心里松树不仅是长寿的代名词也是顽强的代名词，总体而言还是很积极的植物。但实际上和歌有极大概率是没有这层意思的，完全是我随心所欲的解读，可以说为了故事圆下去什么事都干得出来x

如果大家对和歌本身有兴趣的话，还请细细品味这首和歌的哀伤之美，并不是什么东西都要做积极解构才是好的，能够接纳悲伤本身也是一种非常强大的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