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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仙这个浓眉大眼的也会拟人了!
*大家彼此彼此
百人一首-其之二十八
源宗于朝臣
「山里は 冬ぞさびしさ まさりける 人目も草も かれぬと思へば」
“是年糕啊……歌仙!是年糕啊!”
先前她一脸苦大仇深地盯着锅,让歌仙兼定一度以为她对红豆汤失去了兴趣,但现在看她忽然又莫名兴奋起来,完全就是兴趣满满的模样,他就只剩下了诸如“果然跟不上这个人的情绪变化”的感想。
歌仙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应一声:“哦……年糕。怎么了?”
“要加年糕进去啊!没有年糕的红豆汤是没有灵魂的!”
说什么“灵魂”……有年糕的那就叫年糕小豆汤了。
歌仙无语半刻:“……我只打算把它重新热一下……”反正是昨天喝剩下的,哪有必要再搞什么花样。
“那怎么行!煮都煮了,就再放点年糕进去嘛,有年糕肯定会更好吃的,年糕很好的!歌仙——放点年糕吧——!年糕!年糕!年糕!”
她这完全不是求人的态度,还开始吆喝起了烦人的年糕号子,又把他的手臂当成太鼓一样嘭嘭嘭的一顿敲打,歌仙避之不及:“知道了,知道了……你别再拍了。”
“年糕!年糕!年糕!”她充耳不闻,看他往旁边躲,甚至还伸长了手继续拍,很好,就是怕他不生气是吧?
歌仙冷下脸:“你再拍一下我就关火了。”
“对不起我错了年糕就在那边的橱里麻烦您去拿一下……我来替您看火。”
好言好语不听,威胁一下倒是立竿见影,歌仙皱起眉头,说:
“……你绝对是明知故犯吧。”
她棒读:“诶——你在说什么呀——”
他真是再没见过比她还不会装无辜的人了。虽然他也没见过那么多“人”。
今天他本不该在这里加热什么红豆汤的。
歌仙从橱里拿出年糕,挑了几块扔进锅里,从她手里拿回长勺,伸进锅里搅了搅。
要怪就得怪他为什么要多嘴说什么红豆汤,他早就知道他会后悔……这天是他的“三不”假期——不是近侍、不出阵、不当番——按理说他该在书房里泡上一整天,正好最近新入手了几册书,可以趁这个机会一口气看完。
计划很美好,一开始进行的也很顺利,坏就坏在他忽然想给自己准备些点心,就从书房里出来了。
这一出来就倒霉了,正好与她撞个正着,她对他挥挥手:
“啊歌仙,我出门了。”
他一开始也没注意,回了一声“注意安全”就继续往厨房的方向走,走出三步半他突然反应过来:“等等。”
“嗯?”
“你……”
他想说你怎么又把自己裹得那么鼓鼓囊囊了,猛一看真像是哪里来的大雪球成了精。天一冷她就会里三层外三层的拼命穿,应该是和时不时就要有意无意汇报一下新特效感冒药研究进度的药研藤四郎有关。
不过现在还不是天寒地冻的时候,她一口气穿那么多,等回头下雪了岂不是要拖着被子出门?
……但也总比穿少了好,横竖大冬天的中不了暑。
歌仙自己想着想着释然了,也没继续说下去,只是点了点头:“没什么,你注意安全……对了,你去万屋的话就帮我带……”
“啊,我不是去万屋哦!猜错了!”
她双手交叉,还配上了猜谜节目中一旦答错就会响起来的恼人音效,歌仙可不记得自己有报名参加“猜猜她要去哪里”的活动,看她居然还摆出一副不知所谓的得意表情……这不就像他真的输了什么一样吗?!
歌仙的嘴角抽了抽,忍了许久才挤出一句:
“……你赶紧走,赶紧走。”
她仿佛根本看不出他已经忍到极限,完全不懂什么叫见好就收,还摇头晃脑:“歌仙,你这个态度不行啊,等我回来一定要好好跟你聊一下……好冷!!!”
一年四季属冬天的风最具侵略性,即使是初冬的风,吹在脸上也刺得人隐隐作痛。她虽然身上穿得多,但既没戴围巾也没戴帽子,猛地被穿廊风兜头一吹,几乎要惨叫:
“不行不行不行!好冷!果然今天就是不该出去……但是……但是……啊啊啊啊啊好冷!”
歌仙看她在原地拼命跺脚,心里的气就变成笑了,再听她嘀嘀咕咕地说什么不该出去,但绕着绕着好像又决定要出去,半天没个准话,到后来根本就只是在抱怨天冷风大,他也是听烦了——而且都快忘了自己从书房里出来是想做什么来着,忍不住接了一句:
“你非要今天……现在出去不可吗?”
她抬头看了看天,犹豫道:“……也不是啦,就是正好想到……”
天上一片阴云惨淡,实在不是什么适宜出门的好天气,越看越让人提不起兴致,她沉沉地叹了口气,呼出的白气被余风四散吹开,又好像要扑回她脸上一样。歌仙站在原地,想用不了几分钟他就会为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感到后悔。
但后悔了也没什么补救的好方法。
而且他还是会说。
真是拿她没办法,真是拿自己没办法。
这么想着,歌仙说:
“……你到底还出不出去了?不出去的话……要来喝点红豆汤吗?”
一边是顶风出门,一边是热乎乎的红豆汤,她没理由不选食物,所以连一秒都不犹豫就跟着他去了厨房。
红豆汤最后如她所愿进化成了年糕小豆汤,她挑起一块已经煮得软烂的年糕塞进嘴里,又被烫得拼命哈气,但最后还是满足地露出笑容:
“好好吃——果然加上年糕是正确的!冬天就是要喝年糕小豆汤嘛!不愧是我!”
歌仙搞不懂她怎么在这儿也要自夸一下:“……这汤可是我煮的。”
“嗯?”她故意说,“不是昨天光忠煮的吗?”
“是啊,那你别喝了。”
她被呛了一口,放下碗:“……歌仙你今天怎么那么小气啊……是我刚刚拍你拍太狠了吗?”
“没有啊,你不提我都快忘了你刚刚拍了我十下呢。”
“……”
她缩缩脖子,再不敢说话,老实地低下头该吃年糕吃年糕,该喝汤喝汤。
歌仙盯着她的发顶看了一会儿,无声地微笑起来。
再加热的红豆汤依然如昨天一般美味,又有年糕的加持,确实像多了点“灵魂”。大半碗红豆汤下肚后歌仙的胃也暖了起来,留在舌面的红豆沙粒那点甜糯中略带杂质的口感让人欲罢不能,歌仙几乎有了想再喝一碗的冲动。
可惜昨天剩下的份不多,只够他们一人一碗。
说起来昨天烛台切发现只多出了这不尴不尬的一点后,还问大家谁有余力再喝点,干脆喝掉算了。结果还没人来得及应声,喝了两碗半的她捂着肚子举起手,表示她还可以再战两碗,就让烛台切下定决心要把汤留过夜。
这么一想,这红豆汤本来就是默认留给她的,他还算沾光了?
“歌仙?”
歌仙回过神,抬起头:“……嗯?”
“你在想什么呢,汤要凉了哦。”
“嗯。”他端起碗,把剩下的红豆汤一饮而尽,喝完后他把空碗推到一边,想总不能告诉她他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其实不那么后悔说出红豆汤的提议了,就换了个话题,“我在想……你不是去万屋,是想去哪里。”
“啊,这个嘛……这个就要从我看到的一首和歌说起了。”
好,他又多嘴了,他怎么就不能默默地把碗收拾了赶紧逃呢?
但现实已经容不得歌仙再反悔,只能听她继续说:“不过我得先跟你讲讲别的,因为那首和歌它有个……呃,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就是……嗯……算了,这么说吧,那首和歌它有个妈妈!”
歌仙刚喝下去的红豆汤都要被吓出来了:“……什,什么?”
“妈妈。”
“………………什么?”
她自己也觉得不对,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好像是哪里怪怪的……但我不记得那个词怎么说了,就是说一首和歌用的典故和手法其实来源于另一首……”
“……你是说‘本歌’吗……”
“对!”她恍然大悟,“对对对,本歌!”
对她个脑袋!本歌就本歌!说什么妈妈!歌仙第一次听说和歌也能拖家带口的!记不得词了也不要瞎拟人啊!
他心中有千万句槽要吐,她却毫不在意:“那先来说本歌吧,我看得那首……就是「山里は」嘛,它的本歌原来描写的是秋天的景象,看着已经够冷清了,但好歹还有点枯叶虫鸣。结果这首到了冬天,写得那叫一个寂寥……空山无人,到处都静悄悄的,好像那座山都和山上的草木一同枯零了……唉……读着读着就觉得……好寂寞啊。”
她说得粗糙,感情倒是合上了,歌仙颇有共感的点了点头:“你说得对,联想到那位大人终其一生仕途不顺,连咏叹自己境遇凄苦都难被理解,这样一品更有味道了。在我看来,这首和歌写得不光是现实中的景,也反应了作者的心境,仿佛在暗示‘我’就住在那座空旷无人草木皆落的山中,真正在经历枯槁寒冬的不是山而是‘我’……确实寂寞。”
她张大嘴:“呃……对,嗯,我,我就是这么想的。”
……看她的反应可完全不是这个意思啊。
歌仙眯起眼睛:“你不是读出寂寞了吗?难道不是明白了这个意思?”
她棒读:“对,我读出来了,对,我明白的。”
……
真的是。再没见过比她还不会装无辜的人了。
在他面前也不知道她还要撑个什么,难道她还能更懂不成?
歌仙又好气又好笑:“行了,你究竟读出什么了?你照实说,我不说你。”
“我倒不是怕你说……”她讪笑两下,认命了,“好吧,其实我是觉得……山比较寂寞。”
“山?”
“嗯。山嘛……大冬天的本来就不剩什么了,好不容易住了个人,吟出的却是这种凄凄惨惨的歌,我要是山我也很寂寞嘛……然后说到山,我就想到咱们本丸的后山啊,仔细想想我最近确实很少去了,毕竟也没啥可挖的了……”
歌仙干咳一声:“后山可不算在本丸范围里,你谨慎点。”
“我懂我懂。但总的来说,那后山一年三季都很关照我啊,那里可长了不少能吃的……呃,好看的观赏植物。你说动物太寂寞了可能会死,山要是也寂寞死了怎么办……一想到这儿我就有点坐立不安了,所以……”
所以,才想要去后山转一转,看一看,告诉它她冬天也会过来,让它别寂寞?
可惜寂寞当然是人类的特权,恐怕她自己也再清楚不过,即使如此,她还是在意着那座山——虽说主要目的是为了那山上的各种……用她的话说,叫“好看的观赏植物”。
歌仙抬手揉了揉额角,实在没法再把笑闷在心里,她瞪过来:
“……我就怕你是这个反应!行行行,你要笑就光明正大的笑吧!我知道你肯定在心里说我傻呢!”
歌仙从善如流,立刻堂堂正正笑出声,她刚开始还虎着脸等他停,等着等着就没了耐心,还生起了闷气,趴在桌上不肯抬头了。
他想伸出手去,想了想又不再动作,只是说:“你还是别关心后山了,它不会寂寞的。”
“……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山。”
“我当然知道。”他煞有介事,“因为对山来说,冬天可是它的假期。”
这听起来几乎不像是他会说出来的话,她有了兴趣,慢慢抬起头:“假期?”
“你刚刚也说它一年三季都很关照你了,想想这一年你叨扰人家多少次,一天到晚挖这个摘那个,好不容易到冬天了,它可不得好好休养生息?你倒好,还觉得它寂寞,还要跑过去扰它清净,小心它没休息好,来年开春什么都不长了。”
“这可不行!”她猛地坐起来,“好吧……你说得……确实有道理。”
歌仙观察了一会儿她的反应,又补上一句:“当然你非要去也行……不过今天就算了,今天风大。”
她无言地与他对视,似是在顺着他的话思索,却也好像在观察他,想要解读他的真意。过了一会儿她摇了摇头:
“我还是再等等吧,让它好好休息,等到明年春天……开春了我就去,马上去,带着野餐道具和大家去!”
……这就把明年的计划给定下了,可不像要“再等等”的样子啊。
歌仙还没来得及这么说,忽然听到她又开口:
“不过,山的假期啊……嗯……歌仙,我记得你今天也是休息吧?”
“……”
他应该没有任何动摇的表现,但她眨了眨眼,好像还是看穿了一切。
“所以你刚刚说的什么‘一天到晚’啊,‘叨扰’啊,‘扰清净’啊……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歌仙!”她拍了下桌子,不轻也不重,“过分了啊!红豆汤是你邀请我来喝的!今天不能算我打扰你啊!”
嗯……
这话怎么听,都像是承认了以前确实是她来打扰他……
歌仙点点头,感慨道:“看来你多读点和歌也是有好处的,反应挺快。”
他说着说着就带了笑意,又混了笑音,再开口,话里话外都含糊不清了。
但他还是尽量咬清楚了比较重要的几个字,好让她开心。
——虽然他还是会后悔的。
“好,那今天……就不算。”
【附注】
好久不写附注(?)了让我来说说我写这篇时都查到了些啥
1.就像本篇里说的,这次的和歌是有妈……不是,是有“本歌”的,为了方便大家对比,我再把和歌原文拉过来粘贴一遍!
「山里は 冬ぞさびしさ まさりける 人目も草も かれぬと思へば」
他的本歌是藤原兴风的这一首:
「秋くれば 虫とともにぞ なかれぬる 人も草葉も かれぬと思へば」
有兴趣的可以对比看看,是“枯れる”的超进化啊!
2.本篇里歌仙提到了一点关于作者仕途不顺的事儿,这首和歌的作者源宗于是光孝天皇(第十五首的作者)的孙子,身为皇族被赐姓降为臣籍后官位一直都不高,最后的官职是从四位下的右京大夫。
在《大和物语》中还讲过有关他的一个故事,说他曾经向宇多天皇暗搓搓表示过自己对仕途不顺的叹惋。
当时宇多天皇让他们以“海松”为主题写和歌(海松是一种藻类,退潮的时候会附在石头上),然后源宗于就写了这么一首——
「沖つ風 ふけゐの浦に 立つ浪の なごりにさへや われはしづまぬ」
他在这首和歌中将自己比作海松,写自己遭受风吹浪打,都无法再攀附于石头上,将要沉入茫茫大海了。
对此宇多天皇的答复是:我怎么没看懂这首和歌在写个啥。
(可惜!没能传递出去!
3.本首和歌的决字是やま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