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乙女】恋爱喜剧

*全篇第三人称,本篇男主角是月岛(所以全文长度与身高成正比)。标题既然起成这样了那当然是喜剧要素(?)满载

*想到就写了的排球乙女,万一还有掉落会在tag“排球恋爱喜剧”里

*正好我有个跟月月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朋友,所以写这篇的时候想到什么梗就要让她来判断到底有没有可行性x她在人物塑造上给了我很多有用的建议!是我的月岛bot(笑)



(1)

高中入学前,她最后一次和友人一起去参拜时,准备了一千元的香火钱。

“神大人啊请千万看到我的诚意!希望入学后有很多人愿意加入机器人研究部!一百个人也不嫌多!今年的展览会一定一定要被分到好位置!今年要是能参加东京的交流会就好了今年不行明年也可以明年不行后年也可以!啊,成绩也不能下降不然老妈会非常啰嗦请保佑我每门功课都能顺利通过特别是英语……”

她身边的友人(←只扔了五元硬币)满脸无语:“……你……许得愿望也太多了吧……”

“那当然啊,这可是崭新崭新的纸钞啊!”她转过头,“钱到位了愿望也要到位!”

“都扔进去一千元了那你好歹也许点私人愿望啊。”

“嗯……?我不是许了和考试有关的愿望吗?”

友人恨铁不成钢地扶额:“不是这种私人……我之前借给你的少女漫画到底都被你看到哪里去了……”

“啊,那些都很有趣哦,我还没看完,下周还你。”

“没事不用急……不对我不是要说这个!”友人把话题拉回来,“我们马上就是高中生了,高中,那就是青春恋爱剧的黄金舞台啊!你难道都不憧憬一下吗?!”

她一脸呆滞:“青春恋爱剧……”

“我已经打听过了,虽然我们学校还没长好告白成功率百分百的树,也没有‘在后夜祭最后一发烟火落下前牵手的情侣会永远在一起’之类的传言,但毕竟还是个正正经经的高中。”

“毕竟”这个词用得是不是有点过分???

……不过说来也是,虽然她并没有抱着什么“高中出道”的念头,但确实还特地去剪了个头发,前几天试穿制服时也很开心,晚上看漫画的时候也稍微顺着剧情畅想了一下……说完全不憧憬,那肯定是骗人的。

一千元,不知道花在刚刚那些愿望上还能不能剩点零头,如果还能剩个一、两百元的话……

她闭上眼睛,再度双手合十:

“那……神大人。如果、如果我也能在高中成为哪部青春恋爱剧的女主角的话,请让那部剧是个喜剧吧!”

 

那个时候的她完全想不到,仅仅两个多月后,她就拥有了“十五年人生里距离恋爱喜剧最近的一次”的经验。

那部恋爱喜剧,正是在既没有告白大树,也没有后夜祭传言的正经高中——宫城县立乌野高等学校的某条僻静小道中上演的:

“如果你没有那个意思的话,就不要再对我笑,不要再看我,不要再跟我说话。我会误会。”

 

哇……真的有人能说出这种只在漫画里或电视上出现的台词啊……

她的站位虽然只能听声看不见人,但还是从那个男生隐约颤抖的尾音中闻到了混合着羞耻与青春的味道,就算再青涩也还是恰到好处的高中男生的决心确实比电视里靠演技堆砌出来的爱意要动人,只是……

她提着垃圾袋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她要是没记错,那个用一千元剩下的零头许的愿望,应该是希望她自己成为“女主角”吧?不是以“为了能快点参加社团活动抄近路扔垃圾才走到这里的无辜值日生”的身份去掺和别人家的恋爱喜剧吧??对她而言既没有恋爱要素也没有喜剧要素啊!

就在这时,一个女声轻轻响起。

“……是吗。知道了。”

 

被甩了!用羞耻台词破釜沉舟地告白结果被甩了!

少女漫画里可不该是这种套路!恋爱喜剧里可不会是这种发展!这已经不是恋爱喜剧而是恋爱悲剧了吧……

这下可好,她更没法出去了。如果是皆大欢喜的告白成功,她倒可以硬着头皮带着祝福的笑容挤过人家的粉色空间,但现在这样要再有路人角色突然登场,恐怕就是恋爱悲剧堕落成恋爱惨剧的瞬间了。

她闭上眼,尽可能安静……但用尽全力地做了一个深呼吸。

没事的,没事的,好在她并不只是个无辜的值日生。

她是无辜的值日生之一。

她转过头,对一直站在她身边的另一位值日生角色发出气音:

“月岛君……月岛君。”

她看着同班男生的侧脸,等到他转过来低下头,与她对上视线,才继续说:

“我们要不要……绕个路啊?”

 

(2)

说是绕路,也不需要原路退回班里重来一遍——虽然她确实很想重来一遍——只是放弃走这条直通垃圾放置点的绝佳近路,绕一下外面的花坛而已。

对身强体壮的高中生来说,多走个几百米也不是什么问题,横竖他们已经在这里耽误了时间,早就失去了当初抄近路的意义。

和她一起听完那部恋爱倒霉剧的月岛整个人平静地仿佛无事发生,只有确实压低了的音量证明了还是有事的:

“看起来他们已经讲完了。”

言下之意是没必要再多此一举。

她想月岛的语言选择怎么能那么精妙,确实是完了,各种意义上都完了。

“话,话是这么说……”

完了是完了,但男女主角还在那边没有动静,他们就这样登场真的没问题吗?对那边的两个人……特别是告白失败的男生来说,刚才的经历毫无疑问会变成黑历史吧,在这种情况下再出现两个人手一袋垃圾的目击者会不会给那个男生造成致命一击啊……

但是……其实是她没有办法像月岛那样做好表情管理,如果她能顶着一张扑克脸面不改色目不斜视地穿过去,不,最开始她就不该因为听到有人说话而停下脚步,如果今天值日的只有月岛,那都不会发生这种事,他早就能完成值日工作去参加社团了。

和她的社团相比,月岛所在的运动系社团当然是靠每日大量的练习去交换通往高处的门票,就算她没有实际经历过,也知道练习时间的宝贵,特别是以“全国”为目标的社团……值日工作本来就挤占了他的时间,再这样下去又要耽误他的练习时间了。

——如果今天值日的只有她,就不用担心这个那个了。

她的脑中一瞬间划过这个念头,却又立即在心里强有力地反驳自己。

她太感谢值日生两人一组的制度了,如果不是月岛能一直那样保持冷静地站在自己身边,她恐怕早就在听人墙脚的途中就搞出什么奇怪的动静然后自爆了。

因为手上提着垃圾袋,她也没法握拳表决心,只能暗暗捏紧袋子:

“还是算了,月岛君,我们……”

“这边。”

“诶?”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月岛已经先一步有了动作,他把原本提在左手的垃圾袋换到右手,安静又迅速地朝后退,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茫然地学着他的样子一起后退,跟在他身后,直到他停下来,她才发现他们已经站在花坛边上了。

绕……绕出来了……

她继续茫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动静,她回过头去,正好看到有个女生从那条小道里出来,那个女生闷着头,一边走一边用袖子在脸上蹭着,看起来好像是在抹眼泪。

……等等,抹眼泪?

刚才那个人不是在听到告白后说了“是吗。知道了。”吗?难道不是“没有那个意思”的意思吗?怎么突然就哭了?在那之后她也没听到男生又说了什么啊……

难道,难道不愧是青春恋爱剧的黄金舞台,兜兜转转上演的还是恋爱喜剧吗?!

快注意到她的动静啊那个男生!不要轻言放弃啊!

她在心里呐喊起来,有些期待地看着那边,希望能看到男生追出来。

不过,在疑似恋爱喜剧进一步有动静之前,月岛开口了:

“走吧。”

她回过神:“诶?啊……啊……好的……从,从哪里走?”

她也自觉自己问了个诡异的问题,月岛看了她一眼,说:

“当然是近路。”

 

“现在的”近路,已经不再是那条小路了。

 

她本来以为月岛刚刚说的“看起来他们已经讲完了”是不同意绕路的意思,却没想到他会比她先一步绕出来。

说起来……和她的位置不同,站在她左边的月岛刚才所处的位置其实完全可以把那边男女主角的动向尽收眼底,是绝佳的观众视角。所以他是发现那个女孩子要离开,所以才突然带她一起绕出来吗?

换手提垃圾袋是为了防止在转身的时候袋子被那边的人注意到;先她一步走出去是为了提醒她要安静以及该往哪里走;站在花坛这边还刻意换了方向,这样那个女孩出来后就算注意到他们,也会以为他们是从另一边过来的。

就在那短短的十几秒中,如同呼吸一样理所当然地做出判断付诸行动,没有让那个哭泣的女孩子与他们尴尬地撞个正着。

 

没有让她硬撑着,说完那句“我们就这么走吧”。

 

(3)

她所在的一年四组的学生总数是个偶数,值日生又是两人一组,所以基本是“值日搭档永不变,每隔半月来相见”的状态。

学号正好在她前一位的月岛萤,是她本学年的值日搭档,今天是他们第四次共同值日。

 

月岛萤,任何对他的第一印象最终都会落点在他显眼的长腿……身高,她是说身高上。在他第一次做自我介绍时,她就听见坐在她旁边的几个女孩子在兴奋地小声讨论他会去哪个社团,她想既然他有那么得天独厚的条件,应该不是去篮球部就是去排球部吧,田径部好像也不错?总之肯定是运动系社团,她早就听说那边的前辈们每年招新的时候如狼似虎。

相比之下她决定加入的机器人研究部就是和平安稳其乐融融,不知道这个班里有没有人愿意跟她一起去。

她连一秒都没有考虑过要去邀请月岛加入机器人研究部,倒试着邀请了另一位同班同学山口忠,对方认真听她说完后对她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谢谢你邀请我,但是对不起!我已经和月一起加入排球部了!”

 

排球啊。

嗯,很适合他。

 

她这么想着,等第一次和月岛一起值日时,就随口以“月岛君加入排球部了啊”为话题和他友好聊天了五分钟……不过后来她再回想觉得那根本就是段既无趣又干巴巴的时间,早知道还不如眼一闭心一狠去聊机器人的话题,弄不好他也喜欢机器人。

开学至今两个多月,平淡如水的前三次共同值日的经历还不够让她想清楚该把月岛划分进“好相处”、“难相处”还是“一般”的队列。他们之间确实有过再普通不过的日常对话,关于学习,关于值日工作的分配,关于其他同学,也就这些而已。

月岛在女生之间小有人气,在高中生中格外突出的身高让他看起来更加挺拔,能理解为什么他会受欢迎。在班上他大部分时候还是在和山口——他的发小——还有其他男生一起说话,不怎么笑,甚至都没什么表情波动,她有的时候都怀疑他是不是睁着眼睛睡着了。

只有一次,大概是六月初的哪一天,一到课间他就转向窗外,根本看不出也看不见他在想什么,不知道他在看哪里看什么,但她就是觉得那一天的他和平时的他完全不一样。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山口的状态也不太对,应该是排球部发生了什么事,算算时间正好是全国大赛的预选赛,她记得机器人研究部有喜欢排球的前辈曾经说过什么……她不太记得了。

当然很快月岛又恢复了常态。

他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经历着她不知道的事,在察觉到他的变化之前那份变化又会不着痕迹地消失,以至于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什么时候看到了什么。

就好像白天看不到月亮一样。

 

但白天当然能看到月亮,拼命留意盯着清晨与黄昏的天边也好,狡猾一点用上天文望远镜也好——在第四次值日的突发事件之后,突然被唤醒的记忆也好。

她想起上一次轮到她值日时,老师说需要把一些资料搬到图书室,她想反正不会有人自告奋勇去干这种差事,到最后就会变成“那就今天的值日生……”那种情况,还不如她现在就自投罗网。

于是,她在老师说到“值日”这个词的第一个音节时,就举起手走过去,老师看有人来了,就笑着拍拍她的肩膀,说:“啊,那就拜托你了。”

“好的,我知道了……”

她应着声,看向讲桌,马上就后悔了。刚刚在底下看不觉得,近看这些资料怎么能厚得堪比三明治。

还没开始搬她就已经幻听到了来自胳膊的悲鸣,在试着估计重量时她都只敢先搬起三分之二……嗯,如果咬紧牙关应该可以一次性全搬完,不过这里还是不要逞强找人帮忙……

那个时候她一回头,月岛已经站在那里了,还对着她伸出手。

这个动作让她联想到幼儿园里那些伸出手来等着拿点心水果的小鬼头们,真亏她面对月岛这个样子也能产生那样的联想……也正因为那样,她当时很自然地就把手上那三分之二的资料交到他手上,哦,这样她的角色就是给点心水果的老师了?

……那个时候的月岛的表情,应该也像现在这样理所当然吧,如果问起理由,说不定他会说“即使只说了一个音节也是那个意思”。

 

那是完全不能轻飘飘地用“体贴”或是“温柔”去形容的举动。

就像她停下来时他也停了下来;她小声说话时他也没有用原本的音量;他看见了那个女孩子的眼泪,当然也看见了就在他身边的她再明显不过的无措与尴尬。

 

把垃圾袋送到放置点,剩下的工作就是写日志、锁门、再把日志和钥匙交到职员室。

她和他一起走在回去的路上,想了想,说:

“月岛君,谢谢你。”

月岛看了她一眼,脚步没停:“我应该没做什么需要你道谢的事吧。”

“嗯……”

倒不一定是为了这次,上次她也没道谢,虽然那算是“值日生的工作”。

但她心中几乎要满溢而出的想要好好道谢的心情,又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

她觉得自己的脚步突然轻快了起来,好像给了她一点勇气,可以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再笑容灿烂地提议:

“对了,下次有机会的话我请你吃布丁吧,坂之下商店的草莓布丁。作为谢礼。”

糟了,最后一句是多余的,刚刚他都说了没做什么需要她道谢的事,再说“谢礼”就有点……

她后悔不迭,想月岛待会儿要是以同样的理由再拒绝一遍时她该说点什么来挽回,但月岛说出的话与她想象得完全不一样,他说:

“你是想说绕远路的‘赔礼’吧。我知道了,有机会的话。”

 

啊。

啊……

这当然既不是“体贴”,也不是“温柔”。

这已经是他的“才能”了。

 

她糟糕的表情管理能力让她无法收敛自己的笑容,并不是为了不知道何时才能到访的下一次,而是……

她决定了。

月岛萤,不能放进“好相处”、“难相处”或是“一般”的队列。

他属于“想要好好相处”的队伍。

 

不对。

他属于……“非常非常,想要好好相处”的队伍。

 

——她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机会就来了。她从学校离开的时间和排球部结束训练的时间差不多,本来是想去坂之下商店买个肉包什么的,没想到正好见到月岛和山口。

当时她刚结束社团活动,机器人能量充足,心情极好,看到他们想都没想就去打了招呼:“月岛君,山口君,好巧啊……啊正好,那现在我请你们吃布丁吧。”

“诶?”并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的山口有些莫名,“布丁?”

“嗯,山口君,原味和草莓你想吃哪种?”

“哇,请客吗?谢谢!那草莓吧!月也是草莓吧!”

“那我们三个都是吃草莓,知道啦。”

她拿着三个草莓布丁去付钱,今天她没带钱包,不过口袋里还是有零钱的……

“六百元哦~”

“好的,六百……诶。”

 

六百?六百??一个布丁两百元??

不对啊,她上次来买还是一个布丁一百五十元,良心的坂之下商店怎么可能干出这种坐地起价的事?!

她震惊地看看手里的五百元硬币,再看看布丁,再仔细看看布丁,再非常仔细地看看布丁……上写着“量多一倍!超实惠!”的红色封纸。

“……”

她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五百元硬币,想了想,艰难地转过头,又一次对旁边的人发出气音:

“月岛君……月岛君。”

她完全抬不起头来:“那个……虽然很难以启齿……那个……你能不能借我一百元?”

月岛一言不发,把书包拿到手上,从里面拿出钱包,她听见拉链打开和钱币碰撞的声音,然后是再一次的拉链声。

她终于敢抬起头,看到月岛举着一枚百元硬币,缓慢而清晰地对她说:

“……请客?”

 

啊啊啊啊啊好想死!好想死!!今天重来吧!!!香火钱多少都没问题神大人请让今天重来吧!!!!

她几乎要如此惨叫出声,但最后还是硬挤出笑容,伸出双手。

——现在她更像那个讨要点心和水果的小朋友了。

他将那枚百元硬币放进她手中,坂之下商店里温暖而稍显昏暗的光让银色硬币的外圈与他的手指边缘一同变得模糊不清,唯有她手心那块与百元硬币同等面积的皮肤,滚烫的无所遁形。

 

(4)

食物和金钱总是有力的,所以布丁和欠债算是她一点也没有恋爱气息的喜剧人生中的有力事件,小小地推动了故事进程。

她说不上在哪里有什么变化,不过如果不是她的错觉的话,她和月岛的交流时间确实不再像以前那样僵硬——话说原来她之前值日时跟人没话找话聊都那么充满顾虑的吗?她的人际交往技能也太糟了吧!

另外,她还发现了一件事。

“咦……怎么觉得经常能在这里碰见你们……”

这是她本周第三次与排球部的成员们在坂之下商店偶遇。虽说这家学校附近的小店确实是本校学生约定俗成的聚集点……主要是时间问题。

这么一想比较可疑的算是她了,毕竟排球部练习到这个点很正常。

山口笑着说:“是啊是啊,不过你现在才发现吗?之前我们就常常看见你啦。”

“是吗?!对不起我完全没注意……”

“机器人研究部也每天到那么晚啊。”

“啊……因为十月有展览会,而且好多准备工作都太麻烦了,本来是想着‘做完这部分就休息!’,结果做完这部分就已经是这个点了……”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但很快振作精神:“对了,正好你们来帮我测试一下吧。”

她从包里掏出几样东西:“这是我之前试着做的几个小模型……主要是这个按钮部分,你们按一按跟我说说手感怎么样!”

“按钮的手感?”

“嗯,虽然前辈说不用太拘泥于细节啦……我还是想把能做的事先做了。”

“我不太懂机器人啦,不知道这个‘按钮的手感’到底算什么……”

“这些也不是机器人啦,你们就按一按然后告诉我哪个按起来更舒服就好。”

山口还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但姑且拿走一个被做成魔方样式的模型,试着按了按嵌在上面的按钮。

她笑眯眯地再转向月岛,刚想招呼他也来拿一个,他的手就已经伸到她眼前,拿走一个椭圆形的模型。

“啊,那个其实是恐龙蛋哦,按一下壳会裂开,里面会冒出恐龙,就是……”

她还没说完,月岛已经按下按钮,他手中的“恐龙蛋”立刻“嘭”地一声裂成两半,里面晃晃悠悠飘出一张纸来,上书“恐龙”二字,是她的手笔。

“就是……里面是这样的‘恐龙’……”她尴尬地把话说完。

她错了,她最开始就不该那么说明的,为什么现在她的心里满是自己策划了一场恐龙欺诈的愧疚感!

她战战兢兢地等着月岛的反应,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张纸,她也只好拼命忍耐着去看他,看着看着,她忽然觉得他好像……

 

好像既没有生气,也没有觉得无聊,似乎在想些什么,然后……

是一副就算下一秒他弯起唇角,也一点不会奇怪的样子。

 

“如果里面真的放了恐龙,那还挺有趣的。”

月岛把那张写着“恐龙”的纸放回恐龙蛋里,合起两边的蛋壳,淡淡地说。

她半天无言以对,并非无话可说,而是生怕自己会冲口而出什么“那我下次就这么做!月岛君喜欢这种设计吗!我做出来之后送给你!”之类的不得了的话。

那就变成单纯的玩具设计了!她可是机器人研究部的!!振作点啊!!!

“不过,这个按钮按起来不舒服。”

“……诶。”

“而且按下去的时候还有‘咔嗒咔嗒’的杂音。”

“啊……”

“还有一种‘按不到底’的感觉。”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提供那么有用的感想。下一次我会试着改进的。”

“不用谢。”

“……”

 

好。冷静了。

不光冷静了,她还产生了一种“这样下去我真的能赶上十月的展览会吗,我是不是要完了”的感想。

看来在正式做出成果前,她还有得忙。

 

所以下次也能,在这个时间,和他在这个地方相遇吗?

……虽然都是同班同学了。

没有人能去回答没有问出口的问题,她也早就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是什么,所以,她只是伸出手,接过月岛递回来的“恐龙蛋”,轻轻合上了手掌。

 

(5)

暑假是很宝贵的。

距离展览会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机器人研究部向学校提交了“暑期校内活动”的申请,所以暑假开始后她每天还是会定时来学校,只是不用再穿制服了。

和平时放学后的社团活动时间相比,大家都比较放松,手上工作不停嘴也不停,各种小零食吃得很开心,害她差不多每天同一时间都会突然捂住肚子大叫“不好!又吃多了!”

吃多了就要稍微出去散个步消消食,她从教室出来,晃到楼下,晃到一年级的教室,晃到操场。

……晃到排球部的球场。

果然今天也锁着门。

她看了一眼门上的锁,默默转身,又原路晃回去。

回到社团教室后部长跟她打招呼:“欢迎回来,要不要吃饼干?”

“部长,我可是因为吃多了才去散步的啊……最多吃两块。”

结果一吃还是停不下来,她嚼着饼干,巧克力碎在舌尖慢慢融化,让人心满意足又有点舍不得,于是她嘀咕出来的话也是一直闷在心里的那句:

“……是不是去哪里合宿了啊……”

“哦!合宿不错啊,这个点子好!”

“诶?”

“大家——!稍微停停手!”部长拍拍桌子,问:“山和海,你们想去哪边?”

 

——结果合宿……不,应该说是在山上修行到八月,虽说山上是很凉快啦!但干的事和平时又没区别!而且虫子好多!

“但还是好凉快……”

昨天才回来,她就已经开始眷恋山上的生活了,山就是好啊,山里的白天比这里的夜晚要凉快一百倍啊。

她从便利店里买了冰激凌,把盒子凑到脸上感受冷气,想了想,决定在附近散个步。

“左边和右边,往哪边走呢……嗯……左边、右边、左边、右边……”

她嘴上这么说着,其实早就往左边走了,她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边打开冰激凌盒子,挖了一大口塞进嘴里:

“唔——!这个牌子的冰激凌不错啊……下次再买买别的口味……咦,月岛君?”

他转过来时她才想起她还叼着木勺,赶紧把勺子从嘴里拿出来:“……晚上好……”

“晚上好。”

总觉得好久没听到他的声音了……而且好像是第一次听到他说“晚上好”?

她眨眨眼,觉得又新奇又感动,好想笑。

……当然她不会真的笑出来,只会快步走过去,问他一句:

“吃冰激凌吗?”

 

前脚才说“你也太不可爱了!”,后脚又让他去便利店买冰激凌,嘴上说什么“我请客”,实际上就是挟私报复吧。

明天就是春高代表决定的预选赛,月岛不觉得自己有表现出紧张或是不自在,但还是被这样照顾了一把,他本来是想回头故意买错冰激凌的口味,没想到在实际买到前有机会吃到。

吃过一口后他就觉得估计不管买什么口味都达不到他原先的目的。

“该不会他早就知道……”

“嗯?”

“啊……”他顿了顿,“是我哥哥的事情。”

“月岛君有哥哥吗?好巧,我也有个姐姐!”她的眼睛开始闪亮亮,“我姐姐现在在东京读大学。以前她经常带着我一起去看机器人展……姐姐以前也是机器人研究部的,不过后来她又找到了其他喜欢的东西……”

她戳了戳冰激凌:“虽然那也挺好的,不过……我果然还想再跟姐姐一起玩。咦,听起来好像小孩子发言,这个‘玩’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玩’哦!主要还是得和机器人有关……”

她自觉已经弥补不下去,干脆放弃了,她看看他:“总觉得一个暑假不见……月岛君是不是长高了?”

“大概吧,还没量过。”

“真好啊,我也想再高个两三厘米,这样拿架子上的工具也不费力了。”

月岛实在不觉得再长高那一点点能成什么事,毕竟她的基数摆在那里:“多高的架子?”

“这么高。”她抬手比划了一下。

月岛看了半天:“……两三厘米?”

“也可以是两……三十厘米。”

“你还是用梯子吧。”

“……你说得太对了……”

他几乎都想笑了。

不过到底还吃着人家请客的冰激凌,冰激凌还挺好吃……盒子上渗出来的水滴落在手上,他用手指抹掉:“我哥哥也是……”

“也是?”

他本来想说“以前也是”,但这样就和实际情况不符了:

“在打排球。”

她看起来比刚刚高兴多了:“哇……那太好了,现在也在打啊,真好啊……所以月岛君也是受到哥哥的影响才喜欢排球,现在还加入排球部,嗯……真好啊……”

“只是进了个社团而已……不讨厌就行了。”

不说“喜欢”而是说“不讨厌”这点……很有他的风格。

她本来想接这句,想想又算了,只是低头闷笑起来。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月岛君今天……好像心情很好。”

“是吗。”

“没错没错……啊!”她突然停下来,惊恐地回头看路,“怎么都走到我家了……月岛君你不是要去便利店吗?!”

“啊……”他也跟着回了头,“走回去的时候顺道去吧。”

“对不起都是我一直在说话,你快去吧,啊,再给你一个冰激凌。”

她从塑料袋里又拿出一小盒冰激凌塞到他手里,然后说:

“预选赛要加油哦。”

“嗯。”

他应了一声,无意间掂了掂手上那个小盒,只是一盒冰激凌,跟排球比起来可轻多了。

 

……真轻啊。

 

(6)

开学后有两个好消息。

一是乌野排球部闯入春高预选十六强,二是机器人研究部确定可以参加展览会,而且这次被分到的位置还挺显眼的。

 

“我的一千元显灵了啊——!!!”

“一千元显灵是个什么玩意儿……”友人在电话那头强力吐槽。

“确实显灵了啊,到底是一千元,和随随便便的五元不一样啊……”

“我挂电话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就让我得意一下,主要是许得愿望都差不多实现了我很高兴嘛。有挺多人加入了社团;展览会被分到好位置;只要办好展览会去东京交流也肯定没问题了;功课目前都在安全线上!英语也没问题!”

“恋爱喜剧呢?”

“……”

“最后的零头愿望,你不是许了恋爱喜剧吗?”

“……如果有上帝视角的话估计能看出是个喜剧。”

“那算个啥……”

“就是说……啊对不起我先挂一下,老妈好像在叫我。”

 

她挂掉电话从房间里跑出来:“怎么啦?”

“牙膏和洗发水好像都快没了,你顺便去便利店买吧。”

“顺便的要素在哪里啊……”

“找回来的零钱归你了。”

“我现在就去!”

她火速回房间拿外套,出门前也没多想,顺手把包带上了。

 

入秋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幸好展览会不是在露天开,不然一边在外面吹风一边宣传也太惨了。

买好要买的东西,零钱花掉一半买了零食,她把塑料袋绕在手上晃来晃去,都有点想哼歌。

说起来,那天晚上差不多也是这个时间见到月岛的吧……

怎么想那种好事也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排球部闯入十六强后,她在跟他一起值日的那天对他说了恭喜,那个时候月岛虽然说了谢谢,不过好像并不是很高兴……当然也不是不高兴,该怎么说呢……

“没那么高兴?”

她也拿捏不住标准,想来应该是十六强以后对手会更强,所以不想让自己变得浮躁吧。

不过要论月岛的“高兴”,她想还是那个晚上的月岛看起来最高兴,比之前任何一次她见到他时都要心情好。

“难道晚上是月亮的主场所以比较精神?哈哈哈我在说个……诶。”

诶。

她看着迎面朝她走来的月岛,惊讶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这种情况她没遇到过啊,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啊!

那种好事……那种好事是会发生第二次的吗?!

 

完蛋,她好想现在就冲到神社去再扔五千元……不,一万元!

 

她最后还是赶在他快走到她面前时先打了招呼:“……月岛君,晚上好。”

“晚上好。”他看了看她手上的袋子,“零食?”

“主要是跑腿……咦,月岛君是……社团活动?”

但是这个方向不是学校啊……

“不是。在我哥哥的队伍那边。”

“哥哥的队伍啊……”她笑起来,突然歪着头看了看他,“月岛君……在那边是不是发生什么好事了?”

还是真的一到晚上就会精神……

“也不算是‘好事’吧,只是……”他似乎联想到了什么,露出了一点笑容,“不,确实是好事。”

她瞪大眼睛,但那点笑容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太难得了!太可惜了!

她在心中拼命咆哮。

乌云遮月都没这么快的!!

“对,对了……”她想起自己还带了包,这个举动太明智了,有机会时空穿梭的话她要回去夸一下自己。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纸,“这个给你,如果有空的话欢迎来参观!”

月岛接过看了看,那是一张宣传单:“展览会……这个地方好像就在仙台体育馆附近吧。”

“啊,你这么一说确实就在那边……诶,代表决定赛也在那边吗?”

“嗯。”

“时间呢?”

“二十五日到二十七日。”

“啊。”

都不用她说,月岛也已经看到了,展览会的举办时间是二十六日和二十七日。

“如果一直赢下去的话大概是去不了的。”

她愣了愣,立刻伸出手去:“等等,月岛君,快把这个还给我!”

“嗯?”

“你绝对不要来哦!当然不是说你来了我不高兴……不,千万别来!二十六日和二十七日绝对要赢到最后!我会在会场里祈祷你别来的。”

“祈祷这个吗……”

她郑重地点点头,接过那张宣传单,把它背到身后:

“嗯,我会拼命祈祷的,你绝对……绝对不能来哦!”

 

(7)

十月二十七日。

以“智能与未来”为主题的机器人社团展览会,第二天。

她觉得她现在能把昨天吃的早饭给吐出来。

 

“等等等等……这都第二天了,而且到现在为止什么问题都没有,我们的成果又很受瞩目,怎么想都全是好事吧!为什么你的表情比昨天还糟啊?”

“因因因因因为……”她根本停不下颤抖,“我我我我我我怕有个人突……突然出现……虽,虽然在我看来如果真的输了他才没那个心情过来,但但但但但但但……”

“你冷静一点我根本听不清你在说啥……算了算了。”

部长翻了个白眼,狠狠拍了她一把:“我不管你去哪里,总之现在给我去休息,看展览也好出去吃东西也好,别再坐这儿发抖了!”

“我知道了,知道了……”

她应了好几遍,抖着腿站起来从后面出去,虽然整个会场里都是她喜欢的各种机器人,但她现在完全没那个心情去看,昨天还好好的……可能昨天是第一天还没反应过来吧……

她像没头苍蝇一样在会场里转了半圈,果然还是觉得不行,转头就跑出了会场。今年展览会的举办地点离体育馆就是跑步即到的距离,她觉得简直是天意,不去不行。

中途入场是不指望能有什么好位置了,不被看比赛看得正入迷的其他人翻白眼就不错了,她悄悄摸到背对着乌野场地的某个地方坐下,看了看分数板。

现在是第几场了……分数……29对29?!

排,排球她怎么记得好像是25分……啊,是没拉开两分以上的差距吗,29对29……这要打到什么时候。

她还没反应过来,电光火石间场上一记重扣,让乌野达到了30分。

再赢一点,只要再赢一点。

说不定从25分开始的时候,每个人就在祈祷再去多赢那一点吧。

 

目前比分是30,乌野发球。

很快她就见识到了来自对手的重扣,看起来比刚才乌野那边要沉重多了,仿佛立刻就会砸到人脸上去一样,如果是她在场上弄不好第一反应是躲。

“啊,月岛君……”

她远远看到他在三人拦网中起跳,对面的扣球被己方的自由人救起,再被打回到对面场上,被稳稳地接起后由对面的二传接手……重扣又要来了!

就算是没怎么看过排球比赛的她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是,这个球场上,有一个人更清楚、更清楚地知道会发生什么。

 

并不是碰巧地在那个时机起跳,故意地摆出那种姿态,绝不会让那个球只险险地擦过几根手指。

那个方向,那个路线,那个笔直飞来,完全在他计算中,即使如此,还是需要全力去拦的……

“瓮中之鳖”。

 

她离得太远,连他的背影都会一不小心看丢。

球重重落地的声音、在她前面几声不敢置信地“诶刚刚那个是偶然吗?偶然吗?”的惊呼、还没有翻过去计分板。

在场地中间,握紧拳头,再狠狠挥下的他的身影。

即使是白天,依然堂堂正正、理所当然悬挂在天空的明月,都不需要仔细去看,或者用望远镜。

就清楚地映在她眼中了。

 

“好像听到月岛君叫出声了……”

现在她耳边充斥的是全场的欢呼,她实在没法听声辨人,不过倒是看到乌野排球部的其他人朝他冲了过去,哦,山口君好像在拼命拦着谁……这种时候也没有失去理智,不愧是山口君。

她这么想着,发现不知不觉间她的胃已经不再骚动。

太好了,今天他是不会来的。

太好了。

“太好了……”

 

她很快回到展览会会场,然后惊讶地发现有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姐姐?!不会吧,你怎么来了?”

“我还想问你跑哪儿去了啊?!手机都不接!!本来是想给你个惊喜的,你是要吓死我吗!”

“哇疼疼疼……姐姐别再打了……手机……?啊,我可能没带……”

“你这丫头!!!!”

“别打了别打了!!姐姐!!!”

她抹了一把眼睛:“……我只是去了一趟体育馆啦。”

“哈?为什么去体育馆?”

“嗯………………”

“你这是什么反应?你都不在这边乖乖待着,难道都不用等着看谁来参观吗?”

“那个嘛……”她笑了起来,“我最想见到的人今天肯定不会来啦,我可高兴了。”

“你都不觉得你说得话很奇怪吗……而且我竟然不是你最想见到的人吗?!”

“居然吐槽那里啊……”

 

(8)

走进学校后她一眼就看见了挂在教学楼下方的祝贺横幅。

“进军全国了啊……”

等到了班上要赶紧跟月岛和山口说一声恭喜……她本来是这么计划的。

结果。

“进军全国了!好厉害!!”

“月岛!听说你超活跃啊!”

“恭喜恭喜!春高什么时候啊!我都想去看了!”

 

……完全插不进话!

 

这绝对是这个班里最热闹的时候了。不行,根本挤不进去,硬挤进去说不定一个不小心脑浆都会被挤出来,仔细想想那也算个喜剧要素发生概率不会为零,安全为上。

她在走廊上叹气,只后悔自己怎么不能长高点,这样就会坐得离他比较近,搭话也更容易了。

“怎么了?”

“啊,山口君……”她一愣之下赶紧拦住他,“恭,恭喜你!进军全国了!”

“哈哈,谢谢!看你一脸严肃的我还在想你要说什么,你和月说过了吗?”

“那个……那个难度好像有点大……”

“也对。”山口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今天大家都挤过来把我都吓了一跳。”

“反正总是有机会的,虽然今天可能是不行了吧……不过明天应该是我和月岛君值日,到时候我再恭喜他吧。”

“那也行……嗯?等等……月是今天值日哦?”

她完全没听说这件事,惊呆了:“啊?”

“你忘了吗?田岛不是请了病假嘛,说换来换去也挺烦的,就直接往前推一位,反正轮完一圈就恢复正常了,之前班会应该说过啊……”

“……”

说过!之前班会上确实说过!

 

她完了。

 

正像她想象得那样,整整一天,月岛附近的热潮都没有消退,她根本挤不进去,虽然想既然他今天值日那晚上会留下来一段时间,但又不是他一个人值,特地留到那时候就为说一声恭喜……也怪那什么的。

“为什么值日生制度是两人一组啊……”

话说出口她就捂住了自己的嘴,事到如今再这么说肯定要遭报应的,她这个值日生制度的既得利益者!

 

每当她值日的时候,她总会早早去学校,通常会第一个到班里,享受一段只有她一个人的宁静。

随意排列一下桌子,把窗户打开,站在那边大口呼吸早晨的新鲜空气,然后,在黑板右下角写下她的名字……和另一个值日生的名字。

“月岛萤。”

她把他的名字完整写下,看了一会儿,反应过来:

“啊,不是萤不是萤……”

她拿过一边的板擦把名字擦掉,补上了另一个人的名字,写完后她拍拍手,想那个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那她就先慢慢清扫一遍吧。

 

如果是月岛的话,通常在她放下笔之后,就会拉开门进来了。

对,比如现在这个时刻,门会被拉开……

——门被拉开了。

他会走进来……

——有人走了进来。

她会说“月岛君,早上好”……

——“……诶?月岛君??诶???诶????”

 

她也“诶”太多声了,而且感觉每一个后面都接着好多问号。

继昨天被闹钟闹醒早起过来做值日后,今天的月岛是自然醒过来的。

醒过来之后也没有睡回笼觉的念头,干脆就来学校了。

……在这之前先给恐怕还在睡梦中的山口发条信息。

他通常只在需要值日的那天起那么早,结果第一次值日的时候和他一同值日的女生已经先到了。

第二次也是。

她到底几点就来了……虽说这种事上争个胜负毫无意义,但如果他来晚了,就好像把事情全推给别人做一样,明明他完全没那个念头。

结果就只能再起早一点,到第三次的时候虽然还是没有先到,但她应该也是刚到不久。

他凭借身高优势都不需要进去就能在外面把教室里的情况看清楚,窗户才打开了一扇,水缸里的水应该没有换,她站在讲台前写值日生的名字,先写她自己的名字,然后写他的名字,一边写一边轻轻念。

“月、岛、萤。”

她写得认真,三个流畅秀丽的汉字很快排列在黑板上,显然她对自己的成果极其满意,写完后还后退两步认真看了一遍,然后自己也觉得好笑,明明空无一人,但还是偷偷地笑了起来。

她做出一个想把粉笔丢到槽里的动作,在扔出去之前又打消了念头,老老实实地过去把笔放好。

 

好平静。

那个时候,从来都是很平静,平静到不需要去想现在是不是平静的他,突然意识到他现在就很平静,而且是能意识到的那种。

是需要去意识到的那种。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在坂之下商店见到她,她匆匆跑进来买了肉包子又匆匆跑出去,与她同班的两个大活人就站在旁边她也看不见。

山口也注意到她:“啊,怎么那么晚啊,机器人研究部那么忙吗?”

“机器人研究部?”

“嗯,她参加的社团。”

 

下一次的值日的时候他挑了同样的时间,不是为了别的,纯粹是那个时间正好,虽然还是她先到。

他站在门外看她念完名字写完名字,还像上次那样带着迷之成就感放下笔后,默数了十个数,然后拉开了门。

再下一次也是、再下一次也是、每一次都是。

只有这次是个意外,闹钟没响他就醒了。

 

她保持着“诶”的嘴型,如果再发出一声估计后面会是五……或者六个问号吧。

月岛这么想着,对她点点头。

“早上好。”

 

(9)

她想了半天想明白了。

“晨练……?因为打进全国了所以要更努力……?”

“只是偶然。”

“……”不,到底要怎么偶然才能这么偶然啊!

不过这是个机会啊!现在教室里只有她和月岛两个人,她要赶紧把昨天没来得及说的话说完:

“对了,月岛君!恭喜你!排球部顺利进军全国了啊!”

“嗯。”

“太好了……”她安心地抚了抚胸口,“不过那个时候看到月岛君你拦下的那球,我就觉得你们气势很好,就算苦战也没问题。”

他有些意外:“你来看了?”

“嗯,虽然只看了两球啦。”她笑了笑,想起一件事,“说起来其实我昨天就想恭喜你来着,不过一直没有机会,看大家好像当天都祝贺过了,所以也算迟到的赔礼吧……我准备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今天晚上请关注line哦!”

“……”

 

她说晚上请关注,又没说晚上几点关注。

月岛刷了一会儿新闻,退出页面时差点连line提醒都一起刷掉了,他点开一看,发现她发来一个链接。

紧接着是一句话:

——是本人!链接没问题可以放心点!

……她不加这句他倒还挺放心的。

他等了一会儿才点开那个链接,然后跳转到一个页面。

页面中间是一排红色石砖,最右边尽头有座像城堡一样的红砖房,前面站着一个看着挺高的点阵小人,左边起点处则是一个小小的点阵小人,手上拿着一面小旗子。

月岛默了一会儿,想这啥,怀旧马○奥吗?

这该不会还要他操作吧他可没兴趣……这么想着他随便点了下页面,左边的小人立刻朝右边的小人所在的方向勇往直前地冲了过去,中途躲过了从天而降的各种炸弹啊,疑似鸟屎(?)啊,还有金币。

……金币就不用躲了吧。

他看着那个小人一路猛冲,最后冲到城堡前,把手中的旗子交给他,然后画面一变,两个点阵小人在画面中央开心地转起了圈圈,有两个对话框在他们脑袋顶上冒了出来。

 

——“月岛君!恭喜排球部突入全国啦!”

——“谢谢!”

 

怎么连他的回答都一并编上了……他倒确实会说“谢谢”,不过才不会这么傻地一边转圈一边说谢谢。

绝对不会。

 

他实在是很想立刻点掉这个越看越傻的页面,但顿了半天,最后却是轻轻点在了点阵小人上。

代表“她”的小人。

他无意识地敲击了两下,然后发现小人停止了转圈,画面停住了。

嗯?难道是bug……

 

“月岛君!”

 

他都没来得及从床上坐起,她的声音就突然响了起来。

 

“能不能发现这个彩蛋啊,虽然我设计成了只要随便点两下我就能跳出来,当时是不是应该也链一个到月岛小人身上……啊不对不对已经开始录音了,啊啊啊怎么办真的开始录了,干脆重录不行不行不行没法退回去了啊啊啊啊啊啊……”

 

她在他的手机里拼命惨叫中。

 

“咳咳。月岛君……月岛君。刚刚那段你就当没听到,我没有办法剪掉,对不起试错时间太短了……首先,还是恭喜排球部进军全国了!春高的时候也要加油!这次月岛君顺利没来……咦顺利没来算什么……总之,我还是跟你汇报下展览会的事,展览会也顺利结束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年年初应该可以去参加东京交流会!到时候月岛君如果有空就来看看吧!应该不会跟春高撞上吧……如果撞上的话就别来了!千万别来!我会祈祷日期不撞上的……”

 

哦。

看来这次她搞对了祈祷的方向。

 

他听她继续说:

“好!汇报就到这里,最后……呃……最后说什么呢?果然最后还是再恭喜一遍吧!恭喜你能在喜欢的排球上获得胜利!现在应该已经不是‘不讨厌’了吧?”

 

他看着那个页面自动关闭,直到手机屏幕也熄灭了,才将手机放下来,轻轻抵在额头上。

那里有微微发热的一点。

想到这里,月岛闭上眼睛,感觉眼前又冒出了那两个转圈圈的小人。

 

笨蛋吗。

他这么想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10)

第二天是校外参观的日子,是个大日子。

她看到事先发下来的导览图时就知道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了。

这个地方!这个被她用红笔细心圈出来的地方!是她已经去过很多次,但还是想多去几次,不如说都想一辈子住在那里的……

机器人长廊!

即使长廊里大多都是过去的资料和照片,只有一小部分实物展出,但她每次去还是看得如痴如醉,想当年她姐姐就是带她去了那里才让她陷入对机器人……不,是对科技的爱意无法自拔。

啊……总觉得太感动了口水……不是,泪水要流下来了。

她在正式出发前就已经计划好了要在那边滞留到她生命的最后一秒(实际上是集合时间的最后一秒),在大巴车上面已经非常激动以至于被旁边的同学怀疑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不,她只是太激动了而已!

好不容易撑到自由活动时间,她跟小组组长说了一声,得到了“一定要在三点前回到这里哦”的答复后就奔向了机器人长廊。

果然不管看几遍都深受震动啊!

她盯着橱窗里展出的机器人,拿出速写本在上面写写画画,经过上次展览会后她也补充了不少新知识,在东京交流会开始之前一定能做出更好的……哦,这边好像很值得参考一下。

她一边记一边看一边走,最后实在忍不住拿出手机开始录像,长廊不禁止摄影实在是太棒了……

她就差把手机怼在玻璃上拍,拍到一半她隐约瞄到前面好像展出了一个新设计,走过去后才发现还是上次她来时看到过的。

“怎么不展出新的呢……”

她有些遗憾地这么嘀咕,举着手机换了个方向。

月岛入镜了。

她手机差点掉下来:“……月岛君?你怎么在这里?难道你也对机……”

“快到集合时间了,而且我们是同一组的。”

确实,一组六个人,按学号排的。

不过她是想问他怎么知道她会在这里来着……算了。

她看看手机:“还有二十分钟……确实来不及了,啊,不过我知道一条回去的近路,这样可以再看五分钟!”

“那就再看五分钟。”

“嗯,等我一下我把这个拍一下。”

 

不多不少五分钟后,她满足地放下手机,机器人能量再度充足。

她已经来过这里很多次,当然知道“近路”怎么走,她理了理书包肩带,笑着对他说:“说起来那个时候我们也是抄近路去丢垃圾吧?那可是公认的近路啊,为什么当时会有人……啊,看到了看到了,月岛君,只要穿过那边,再往前一点就是……”

 

就是一对和他们穿着一样制服的男女隐在那边,男生捏紧拳头,似乎在忍耐着什么,但他很快忍耐不住,对那个女生说:

“你不要再这样了……!不要再这样……如果你没有那个意思的话,就不要再对我笑,不要再看我,不要再跟我说话……!我会误会!”

 

……

她顿悟了。

原来青春恋爱剧的黄金舞台不是高中校园。

是“近路”。

 

她僵硬转头:“月岛君……月岛君。”

“嗯。”

“……是同一对吗?”

“女主角不是。”

“诶?!”

这可就过分了!

这下她和第一次撞见这个场景的感受完全不同了,合着这个男生才不是什么恋爱喜剧的男主角,顶多是个换汤不换药的少女漫画台词爱好者啊!

站在女孩子视角而感同身受到身心都在熊熊燃烧的她觉得现在可以做到。

现在的她什么都可以做到!

 

“月岛君。”

她保持着正常音量,抬头看他。

“我们就这么走吧。”

 

……豪言壮语是说出来了,但越靠近那边,她就越紧张。

没问题没问题,向月岛学习,面不改色目不斜视,里面不是人而是胡萝卜和大白菜,如果在场四个人里需要有人感到尴尬的话,反正不会是她,也不会是她身边的人。

但是……

他们会出现在这里,说明和她是同一年级的。就算那个男生才隔这么几个月就对着另一个女生用了同样的手法,但也不是什么人都有勇气把羞耻台词一而再再而三的说来说去,女孩子也还没回应,她就这样走过去,是不是又打扰了别人的故事……

越是想下去越是没个完,为什么要迈出这一步会那么难呢?

 

她只觉得脚步越来越沉重,也越走越慢,到最后终于完全停下,不再向前。

“……果然我还是……”

“要绕路吗?”

“……诶?”

“还是要帮忙?”

她眨眨眼,脱口而出:“要,要帮忙!”

 

啊,想都没想就选好了。

 

“嗯。”

在她停下后也跟着停下的月岛应了一声,走回她身边。

他的包在另一边,左手在她的身侧,只要她愿意,伸出手就可以抓住他。

……但她只是一把扯住他的衣袖,还硬生生把他的袖管拉长了一截。

选错了、搞砸了、到底有谁的恋爱喜剧是这么发展的。

她在心里大叫月岛君我对不起你,她在心里大叫月岛君我喜欢你。

月岛君……月岛君。

 

——现在我的脑袋里,只想着你。

 

穿过那条路后再不远处就是集合的广场,她一下松了气:

“终于走过来了……!不过为什么是同一句台词啊,上一次那个女孩子不是还哭了吗?我还以为绝对是喜剧结尾的。”

她歪了歪头,自己答疑解惑:

“啊,也许最后还是悲剧收场吧。就这样还能用同样的台词再来一遍也挺厉害的,那个台词真的很有冲击力……虽然想象不出来别人对我说是个什么场景,但是……”

她捏紧了他的袖子。

“要我来说的话,那种台词是不成立的。就算月岛君没有那个意思,我觉得……你还是要对我笑,看我,跟我说话……不,准确的说,希望我还能请你吃布丁,请你吃冰激凌;一起值日的时候可以说早上好;晚上要是又突然碰到了,可以说晚上好;下次你再赢的时候我可以恭喜你;可以邀请你来参加明年的展览会……后年的展览会……毕业以后……这和有没有那个意思没有关系,不管是有还是没有,我都希望……没关系。”

 

完蛋,她本来是想说完之后去握他的手的。

但是为什么……她现在一心只想放开她手中的那截衣袖呢?

恋爱喜剧的女主角就不用在意这些事情,他们的故事命中注定,说完决胜台词就能迎来幸福结局。

如果她的一千元早就一点零头也不剩,如果她的运气和勇气早就在哪里消耗殆尽……

这么想着,她几乎下一秒就要松开手,却又在要放开的瞬间听到了他的声音:

“既然这样……我有那个意思。不过也确实没什么关系。”

 

……说真的,她开始怀疑他是在掐点了。

心里这么想,她嘴上却只能漏出带着问号的“诶”和“啊”,不她只是以为自己说了,其实她连“诶”或“啊”都说不出来,只有震惊。

震惊过后她一把蹲下来,因为手上还拉着他的衣袖,所以她顺势把他拉弯了腰。

平时他们共同站着,就是那样的距离,现在她蹲着他弯腰,好像距离并没有缩短多少。

而且她蹲太快了头有点晕。

“……月岛君……月岛君。”

“嗯?”

“那个……我觉得刚才那个,太不正式了,好像……不太适合作为我正式的告白……”

“我是没觉得那算正式。”月岛冷静地诉说感想,不,诉说事实,“所以我的回答也不算正式。非正式对非正式。”

“………………在我的计划里按理说是要等到毕业的。”

她飞快地溜出这么一句,偷偷瞄他的反应。

然后她看见了还保持弯腰姿态的月岛对她露出满面笑容。

是灿烂到可怕,背景附上一具仁王像都不违和的笑容。

 

“对不起,那我可等不了。”

 

这是比刚刚的非正式回应要正式一百倍的拒绝,她相信他说的绝对是真话,他连话里都带着几分轻快的笑意,与他过去对她的态度截然不同,明明白白告诉她,他就是故意的。

再没有比这更光明正大的宣言。

再没有比这更让她心动的回应。

说起来,这都不像是对着“有那个意思”的女孩子摆出的笑容啊。

 

不过,这是为什么呢……

她会那么高兴,高兴到决定把一切计划都通通抛开,总之抓住刚才,抓住现在,抓住他。

她扯着他的袖子站起来,听见自己语无伦次地说:

“刚才的还是不算了,我说的不算不是那个不算,是那个不算。”

然后她抓住那只手,条理清晰地重新解释了一遍。

“非正式就行了,这种比较像喜剧……嗯……这就是我的喜剧。”


END~


小剧场

「某一天的两人」

 

对她来说恋爱之后有一个好处。

有些愿望可以不用花香火钱了!

 

“萤!”

“嗯?”

“我有一个愿望需要你帮我实现!”

“……”

虽然他看起来很没有干劲,不过可以无视。

“来来来你站过来,站在我后面,然后手这样。”

她拉着他的手,让他从后面环住自己。

“不要动哦,动了会很危险的。”

“危险……”

“对,千万不要动,好……”她竖起剪刀手,背对着他捅过去,“眼镜攻击!”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

“等等?!不是说不要动吗?!”

“没有人发现要被戳眼了还不动的。”

“我没有打算戳你眼!只要你不动根本碰不到!这是眼镜攻击!”

“总之就是你想攻击我的眼镜。”

“嗯!我一直都想这么试一下!萤……帮我实现一下嘛!”

“不要。”

“诶?!”

他笑着亲亲她的手心:“真遗憾啊,攻击落空了,愿望也落空了。”

“………………非,非常感谢您……?”

 

他的攻击奏效了,现在她被击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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