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小甜饼/给周泽楷】为时未晚（上）
*汇总目录请戳这里，天知道我只是想吃口青梅竹马年下小周来着……
*太长了，长到犹豫半天分四段还是分两段，后来想算了就两段吧，一段1w和2w能有多大区别
*是真的太长了（第二遍）点开前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1）
七月初四，搬家吉日。
——这是农历，换成公历是今年八月二十六日，星期二。
她手机上的黄历只说了这天宜嫁娶宜开光宜祭祀，哪里都没有宜搬家几个字，只能说天道难测，黄历各有不同吧。
今年有点特别，农历闰六月，所以现在外头是八月艳阳天，时间上还在农历六月底。她不禁想起她高考那年也是个闰六月的年，当年她还跟同桌开过玩笑，说这种重大考试也该按农历算，不能只给外语两次机会，各科都要一视同仁。
那会儿她们刚好做完一套卷子，同桌把话听完，双眼无神，苦大仇深：“都考两次？那你现在就杀了我吧。”
“真的吗？考一模一样的两次我还是愿意考虑一下的，反正取高。”
这话一出，同桌还真犹豫了几秒，但最后还是摇头，是宁死不屈的态度：
“我不，你还是现在杀了我吧。”
……这想想就令人发笑的傻瓜对话还历历在目，转眼间她都已经工作两年了，当年的同桌后来出了国，上次同学聚会也没回来，也不知道现在在做什么，又变成什么模样了。
可见时光易老往事难寻都是真话，由不得人不认真感慨一句日月如梭光阴似箭……哎不对，她是来搬家的，为什么突然感怀起青春来了？
她醒过神，低头一看，纸箱们整整齐齐码在地上，让她想起她之所以开始回顾人生，纯粹是因为她现在……闲得没事干。
被安排在七月初四搬家的不是她，是周泽楷。其实他在去苏黎世之前已经打包过一波，现在算是收尾，好确保下周正好赶上搬家吉日，搬家入宅一条龙，省心省事。
大半个月前他跟她说过这事……还有其他的事。等到她亲妈在客厅扬声一吼：“你们聊什么悄悄话呢！”，她一个激灵，也不知道该挑哪件说，就选了这件嚷了回去：
“在聊下个月小楷要搬家的事呢！”
结果，当时正在客厅聊天的她亲妈和她干妈——也就是周泽楷的妈，不知怎么就福至心灵了，异口同声来了一句：
“那你要来/去帮忙呀！”
所以她就来了。
她来之前在外头至少徘徊了小半个钟头，晃到最后自己都苦笑起来，想怎么能这么没出息，这么多年来她也不知道来他家蹭过多少次饭了，事到如今居然能紧张起来，犯傻也得有个限度。
后来她在楼梯口又蹲了一会儿，腿虽然差点麻了，但呼吸调整好了，总算能一脸平静地回来敲门了。
还没敲几下，门开了。
为她开了门的周泽楷大半个人还在门后，看到是她，他先是点了点头，再后退一步把门拉得更开，一如过去她来蹭饭时他开门的模样。
但她还是呼吸一浅，没做好准备的台词像咳嗽一样喷了出来：“我，我……我来了！”
……见鬼，怎么还磕巴了。
好在周泽楷没听出异样，又点了点头，只是支支吾吾带了一句：“其实差不多了……”
她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在客气，结果等进了他房间一看，才发现确实是差不多了。
他是手脚麻利，还在给整理好的纸箱们挨个封带，而她只有站着发呆的份，都闲到开始追忆青春岁月了……她觉得这样不行，就蹲下来把封好的纸箱们往旁边挪了挪，斟酌着开口：
“小楷啊，你这搬家，干爸干妈说什么了吗？有没有说他们会寂寞之类的？”
“会吗？”
周泽楷诚心发问，毕竟他刚才出去的时候他爸妈正开心看电视呢，亲儿子走出来连个余光都没给，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寂寞痕迹。
她会意了：“哦，走这个路线是吧，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搬出去的时候他俩当我面开了瓶红酒庆祝，看来我们都是亲生的。”
那貌似开悟的表情中一大半是爹不疼娘不爱的悲壮，周泽楷忍不住笑了，放下手中的东西，站起来说：
“我去拿点喝的过来吧。”
“啊，好啊，再拿点零食吧，家里有什么？”
“饼干……还有巧克力。”
她竖起大拇指：“那就多拿点巧克力。”
目送他出门后，她也站了起来，抬手摸摸自己的脸。
还好，没烧。
这还只是跟他说了几句话而已……她又一次苦笑起来，晃晃脑袋，想必须得给自己找点事做了。
她想看看他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整理好的东西，没想到还真给她找到了一个中等大小的纸箱，就放在他床边。
她走过去，本想顺势在床上坐下，但蹲到一半，她低头看了看铺在底下的灰色棉格床单，突然就犹豫起来。
……不对，她为什么要犹豫？！她又没在想什么亏心事？！
这下她的脸真的“腾”一下烫了起来，她赶紧抬手对着脑门来了一掌，咬住牙，重重往人家床上一坐。
箱子箱子，先看箱子。
那箱子里乱七八糟放了不少杂物，猛一看都没什么规律，感觉像随手放进来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整理到一起去。
她从里头捞出一本书，那是本儿童绘本，封面上“公主系列”四个大字现在看也是金光闪闪，没想到他家还买过这种书啊……
绘本里的第一个故事是《海的女儿》，有名是有名，但这明显给小孩子看的东西，上手就这篇，难度有点高了吧？
她一边暗自吐槽一边继续翻，别说，这绘本看着幼稚，配图都挺好看，像这篇《海的女儿》以大海为主题，就配了不少梦幻瑰丽的海景插图，让她回想起了去年夏天她第一次主策的展。
除此以外，像小美人鱼啊，王子之类的登场人物立绘也都画得精致华丽，格外吸引视线，她小时候对这种故事不太感兴趣，现在倒翻出趣味了。
等翻到小美人鱼喝下了能变成人类的药水昏倒在海边，她想下一页应该就是与王子的重逢了吧，但再往后一翻，一枚纸书签先跃入了眼帘。
嗯？
她把书签拿出来看了看，发现边角都有些泛黄了，也不知道在书里夹了多久，早就干燥透顶的纸制品在她的手中发出了咔啦咔啦的脆弱声响，好像试图唤起她的什么记忆……这么说来，这书看着是有点眼熟。
她合上书，凑近绘本封面仔细看了看。
嗯，果然很眼熟。
是在哪里见过呢……
（2）
既然这是他的书，还有什么“在哪里”，当时是在这里。
问题是……什么时候见过呢？
要追忆这个事，就得从头开始了，而她和周泽楷从小一起长大，相识二十年，这个“头”说来话长。
他们的关系是俗世所称的“青梅竹马”，能有这段缘分得先感谢他俩的亲妈，那两位当年可是肩并肩手拉手一起上学的关系，一直亲密无间，就是结婚生孩子的时间差了几年，他们之间的差距也是那么来的。
她比周泽楷大几岁——道理上就是她妈先生的她——据她妈说周泽楷出生之后她还被抱着去医院隔着玻璃见过他一面，彼时的周泽楷再怎么有日后迷倒众生的潜力，还是长着一张婴儿脸，而她也不过就是个宝宝，所以什么都不记得。
在他们正式见面之前，他们恐怕早就在各自父母的怀抱中打过照面，但那不能算数，她真正见到，还记住有他这么个人，还得从他家搬家，请他们来吃饭开始。
那顿饭大人小孩都挺期待，只是重点不太一样，她爸妈想乔迁之喜，她想饭。
毕竟是去别人家做客，规矩要先立起来，所以她妈一路叨叨，叮嘱她要听话要嘴甜要有个当姐姐的样子要多照顾弟弟，顺带回顾了一遍孔融让梨的故事，她想好嘛，让梨是吧？可以啊，反正她又不爱吃梨。再说了，说不定那个弟弟，叫什么来着……周泽楷？对，说不定人家也不爱吃梨。
结果最后阻碍他们友爱让梨的是更根本一些的问题，那天周泽楷家没买梨。
当年的周泽楷和现在的他比起来，除了身形有变化外，其他几乎没有区别，他打小就是个不爱说话的害羞孩子，跟谁待在一起都半天嗯不出一声来。她想起那天他们见面，是他的妈妈给他们开的门，而他就躲在后头，还捧着本……
对，他还捧着本书，就是那绘本。
怪不得她怎么想怎么觉得眼熟，当初他一直抱着那绘本，被父母推到身前还抱得更紧了，好一会儿了还扭扭捏捏地不知道要干什么，被催了几遍后才小声叫了姐姐，叫完后耳朵尖尖还红了一点。
现在让她回想，那感想当然是“好可爱！”，但当初她的第一印象完全不是这样，不仅不觉得可爱，还觉得这弟弟很危险，瞧他这怯生生的模样，别回头她还没干什么呢他突然咧嘴一哭，那她不就倒霉了？！
但很快，她的印象就变了，因为这个弟弟实在……太有眼力见儿了。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是死死抱着那本书不放——从她的视角来看，好像他随时要把那书拿起来当盾牌抡，是她当年比他高比他壮看着太吓人了吗——但当他看到她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饼干罐后，下一秒就先放下手中的书，哒哒哒跑过去连饼干带罐子都拿了过来，递给她说：
“姐姐吃。”
啊，多么沁人心脾的三个字啊。
除了饼干，他还机灵地考虑到她会不会口渴，又说要去给她拿饮料，她还没想好是喝橙汁还是喝可乐，他就倒了两杯过来，让她既感动又为难：
“两杯啊……我喝不掉啊。”
他摇摇头：“姐姐先挑。”
这下她不好意思起来：“我的意思是……我都想喝，但喝不掉。”
她看他一双大眼睛眨了又眨，最后还是摇摇头，只是换了个说法：“没关系，姐姐先喝。”
什么叫润物细无声？这就是！想她当初在小学摸爬滚打三个多月，就靠实力成为了班中一霸……哦不是，大姐大，周围的男生见她都要绕道走，真是没骨气！但这个弟弟就不同了，他太贴心了，她好感动！
她一般不随便感动，但真感动了就把人家当亲弟弟了，二十分钟前她还暗地里嫌弃人家，二十分钟后都开始担忧这孩子那么好说话，别回头上小学了就被人欺负到头上去了，小学，那可是龙潭虎穴啊！
于是她一把抹掉嘴边的饼干屑，豪气干云地拍着胸：“小楷！以后我就是你亲姐姐了！等你上了小学我一定罩着你！你遇到什么事就报我的名字！”
……当时的她不知道这世上有种东西叫“学区”，所以也没想过周泽楷还有跟她不在一个小学的可能性，而周泽楷显然也没理解她的意思，不然也不能还是那满脸问号的呆萌样儿。没过一会儿，她看见他又把刚刚放下的书抱回来了，终于忍不住问：
“小楷啊，你该不会……其实是想跟我一起看这个吧？”
话音刚落，她头一次看到他眼睛一亮，也不把自己藏在书后了，还特别用力地点了点头。
啊，原来是这样，她还以为他是太怕她了，把书当防身武器用呢。
不知道为什么，她松了口气，脸上自然有了笑容：“什么嘛，你早说啊！来，我们一起看！”
她想起来了。
一起看……她确实是那么说了，然后他们也确实一起看了，但后来记忆就直接跳到了爸妈叫他们吃饭，饭挺好吃，然后吃完饭，她就准备回去了。
临走前，她还跟他道别来着，当时他站在门口，还抱着那大绘本，仿佛重回几小时前，她都恍惚了一下，想他到底是有多喜欢那书，那么不愿意撒手，她可是看得无聊死了。
但是……她说一起看的时候，他好像真的非常高兴，而他高兴了，她也很高兴。
所以，作为要多多照顾弟弟的姐姐，为了让弟弟下次也那么高兴。
为了，让他也能像她一样，现在就迫不及待地期待着“下次”的到来，她应该是对他说了——
“小楷！你等我哦，下次我来的时候，我们再一起把小美人鱼的故事看完吧！”
（3）
……要死。
放在膝头的绘本突然有了千斤重，快把她冷汗压出来了。
嗯，她真厉害，要么记不起来，一记倒是把细节都想起来了，小美人鱼，小美人鱼……才是这绘本里的第一个故事，她答应过要和他一起看完的——也就是说她当年甚至都没陪他看完一个故事啊？？
不管她再怎么搜刮回忆，也没再想起和这绘本有关的“下次”了，她只记得后来每次去他家时，多半都是硬拉着他出去玩，根本没有再一起看书的印象。
现在绘本在这里，书签夹在里头，不管现在的周泽楷知不知道小美人鱼的后续——倒也不至于不知道哈——但当时他一定是等过她的，证据确凿，是她失约在先。
尽管可能为时已晚，但事隔多年，她好歹还是想起来了，想都想起来了，肯定不能当着什么都没看见，况且，她都能想起来的事，她不信当时整理出这个的周泽楷想不起来！
想到这里，她再度看向那个纸箱。
她刚刚还在想这个纸箱里的东西没有规律，但是这绘本已经被证实跟她有关，那这箱子里的其他东西，该不会都……
她虎躯一震。
等她仔细翻过箱子里剩下的东西后，就手抖心也抖了，这箱子里的好多东西她看着是眼熟，却也真的只有“眼熟”，就比如这支滚在角落里的水笔，看看这粉色的外壳，还有上头的卡通人物，当年好像确实刮过一阵大风……所以这大概……不，肯定是她的东西，可为什么会在他这里呢？
越是往下翻，她的感想就越剩的不多，到最后不是“这个是什么？”就是“那个是什么？”，活像个还没开化的傻子。
“这又是什么东西……”她苦着脸，看着手上刚刚掏出来的一个诡异木雕摆件，“好丑啊……”
那可真是个不仅让人怀疑卖家品味，也要怀疑买家智商——自然就是她了——的奇怪玩意儿，她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愣是没看出来这雕得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非要问她感想，还是只能实话实说，再来一句“好丑”。
……不过，她倒是有点印象，好像当初她买下这个东西的时候，身边的人都在劝她再考虑一下，她却……
“我看这就挺好的，就买它吧，嗯，买了买了。”
对，她却执意把这玩意儿买下了。
那么，那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保险起见，她决定顺着她的人生经历追忆回去，首先倒是可以排除小学时期。
因为学区的问题，她和周泽楷上的并不是同一所小学，当时她还很遗憾呢，但也没办法，只能拍拍他的肩，说：
“弟弟哦，这下你只能靠自己了。”
刚入学一个月的新鲜小学生周泽楷：“？”
她是担心这傻弟弟又软又乖嘴又笨，怕是回头要被人欺负，所以之前放下大话，说等他上了小学就罩着他，但现在他们不在一个小学，她手再长，也不能往人家学校伸啊？
好在事实证明是她多虑了，周泽楷话是不多，但跟班上的同学们都相处得挺好，她周末去他家蹭饭的时候还经常看到别的小朋友也来他家玩，心底就非常自豪，下次来的时候碰到人家要走了，还会从口袋里掏巧克力发给他们，一边发一边打招呼：
“你们好你们好，我是小楷的姐姐！下次也来跟我们小楷玩哦！”
周泽楷的朋友们也都是好孩子，收了巧克力，都甜甜地叫了姐姐，也答应了下次再来玩。
她开心地笑眯了眼睛，后来才发现他的表情怪怪的，还在想是不是因为巧克力都发完了没他的份他才在生闷气——那是她最喜欢的巧克力，本来是带过来给他吃的，现在全被其他人分走了。
所以她伸手过去摸摸他的脑袋，安慰道：“小楷不气了啊，下次我多带点！”
她向来信守诺言——这话现在要打个折了——下次真的带了更多的巧克力过来，多种口味五颜六色，塞了满满一口袋，他的朋友们围在她身边欢呼，让她极有成就感，当然分完一圈后还剩下不少，就全都留给他了。
其实她也就分过这么两次巧克力，再后来他家自己备着巧克力了，每次他的朋友们临走前自觉过去抓点带走，也就没她什么事了，甚至她都不用自己买巧克力了，想吃就去他家蹭，反正他家一直有。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有，现在也有。
现在想想，她觉得她能猜到周泽楷当年为什么是那样的微妙表情了，应该不是生气，是丢人。
这种事当事人最容易一无所觉，非得过个十来年后以第三者的视角回望过去才能醒悟，对当时还是小学生的周泽楷来说，她干得那事儿换位一下，就好比她妈当着她的面对她的朋友们这样说，她光想象一下就尴尬到要脚趾抠地，也就周泽楷脾气好，一句话都不抱怨，由着她闹。
……她真是何德何能，能有这么一个天使般的好弟弟哦。
（4）
小学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个木雕摆件的痕迹……当然了，以她小学时期的财力，怎么可能买这种东西。
大概也不是初中或高中时期吧。
想到这里，她想起以前他们两家一起吃饭，由头是祝贺她考上大学，也祝贺周泽楷考上高中，她妈在饭桌上还挺可惜，说他们怎么就没能像两位妈妈当年那样，成为可以肩并肩手拉手一起上学的关系。
她一听，想这锅怎么能她和周泽楷来背，他们都是下半年出生，还正好差三年，可不是壁垒分明，她高中他初中，他高中她大学，顶多她初三的时候他预初，可他们不在一个初中啊？
学区的事儿能怪他们吗？年龄差的事能怪他们吗？？怎么不先反省反省自己啊？？？
于是她赌起气来——反正回头开学了她就住宿舍，胆子终于可以肥一回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这有什么可惜的，我和小楷不用一起上学也能肩并肩手拉手，来小楷，现在就拉一个！”
她朝右边转过头，雄赳赳气昂昂地伸出手去，而周泽楷正规规矩矩扶碗吃饭，突然被她点了名，嘴里的菜都没来得及咽下去。
她冲他使眼色，让他赶紧配合一下，他也就三两下嚼完饭菜，再伸出左手，却没按她想的那样，像过去他们小时候一样乖乖被她牵住，而是从下方托住她的手，再顺势握住了。
虽然只是握到前两个指节的程度，但足以让她发现，他的手已经比她的大了。
……是什么时候超过她的呢，这双手也是，还有……他的身高也是。
直到刚才都没去注意，也没想在意的变化忽然变得如此显眼，好像就此成为了他们之间另一条，继学区和年龄差之后的分界线。
是她太迟钝了，这觉察时机姗姗来迟，现在才让她觉得可惜。
其实她知道，周泽楷从来就不是一个需要她罩着的傻弟弟……他一点也不傻，只是人特别好而已，只要用心跟他相处过一段时间，谁都会发现这点。
所以无论在哪个学校，他不仅没被欺负过，还一直维持着良好的人缘，她知道他有好些要好的朋友，但不可能她每次来蹭饭的时候都正好碰上他们，特别是她升上高中后学业变重了，去他家的次数也变少了。
而且，她也有自己的朋友们。
他们的关系当然亲近，但再亲近也还是会留下空隙，哪怕是亲姐弟也不可能是谁也离不开谁的关系，更何况只是从小一起长大呢？
小时候他们会一起出去玩，而长大后他们的交集就通常始于她心血来潮发来一条信息，问一句“今天能不能来蹭饭！”，然后过一会儿他就会回个“嗯”，或者“好”，或者一个表示同意的笑脸表情。
不管是间隔一周、一个月还是几个月，这一成不变的简单对话就成了她与他的全部联系，而她居然也就放任自流，从没担忧过他们的关系会不会变化，会不会疏远，会不会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亲密。
明明那变化早就一点一滴地累积起来了。
但是……因为一直以来他总是会回应，因为一直以来他总是在那里。
从小到大，不是待在自己身边，就是跟在自己身后，只要她想起来，就会出现在视线范围内的那个，可爱的弟弟。
被这样长长久久地惯下去，怎么可能不会产生，这就是“永远”的错觉呢？
当然了，她向来乐观，就算可惜也可惜不过三秒，很快又把希望寄托于未来，反正等他考大学的时候她大四，说不定还有当校友的机会，到时候也可以再一起“上学”嘛。
想到这里，她是放松了，一抬头却看到亲妈哭笑不得：“小楷啊，她傻，你不用那么老实跟着一起……”
她妈话还没说完，就被坐在身边的她干妈轻拍了一下胳膊，两位妈妈互相交换了下眼色，开始交头接耳起来，也不知道在打什么谜语，至于两位爸爸则是眼观鼻鼻观心，时不时碰下茶杯，好像突然就生出了什么默契。
大人们这个样子，让她觉得她这一出不蒸馒头争口气的戏似乎演了个寂寞，也就偃旗息鼓了，但等她想拿筷子继续吃饭时，她才发现她右手还被周泽楷抓在手里，直接断了她吃饭的后路。
是她把人家卷进来的，总不能有事有人没事没人，直接来一句“要不我们先拉到这里？”吧！所以她没办法，只能对着一桌菜干瞪眼。
于是全场只有周泽楷一个，不慌不忙，稳如泰山，反正他剩得是只惯用手，夹菜吃饭两不误，自然成为了这张桌子上的最大赢家。
（5）
也不用再依次排除错误答案，她已经想起那个木雕摆件的事了。
大一下学期的时候，她和同宿舍的小伙伴们相约出游，为此整个宿舍集体逃课一周，硬生生给这场宿舍自由行整出了点私奔的刺激。
行程前半她们还精神十足到处暴走，等到最后两天已经完全是“三而竭”状态了，偏偏她们已经预订了某个风景区的门票，那是当地相当出名的人文景点，当然值得一去——就是要爬个山。
票都订了，肯定不能浪费，所以她们一路面如土色闷头前行，但个个都在心里想究竟是谁安排今天到这儿来玩的，后来好不容易爬到山顶，她一边扶着腿大喘气，一边说：
“你们说……小美人鱼走路是不是就这个感觉？”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想到了小美人鱼，应该是现在这个口干舌燥，腿软脚酸的状态给了她灵感吧。
其他人累得不想说话，都摆了摆手，没人吐槽她，后来等她们在景区里逛完一圈，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精神，有人提议：
“我刚刚搜到这附近有个文创集市啊，要不要去买点纪念品什么的？”
“好啊，怎么去？”
“先下山……”
“那就不必了吧。”
“清醒一点，山肯定要下的。”
“下山之后我想直接打车回酒店……”
“也不能白来一趟吧。”
“啊，你们看那边。”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摊，“那儿四舍五入也像个集市吧？还近，要不我们就……？”
“附议。”
“同意。”
“赶紧去。我好想回酒店躺着……”
那几个摊点里摆卖的东西大多一言难尽，但逛的人真的挺多，显然大家都想就近解决纪念品问题，硬着头皮也得买。她看了半天也没看中什么，其他人倒是陆陆续续都买好了，她就眼一闭心一横，随便选了几样——其中就有那个木雕摆件。
纪念品当然是买来送人的，所以她是按人头买的，选到那个摆件时，就连摊主（兼原作者）都是一副“你真的不再想想吗”的表情，但她还是买下来了，还说：
“这多看两眼还丑萌丑萌的，说不定将来就会流行呢，我看这就挺好的，就买它吧，嗯，买了买了……再买一个好了。”
后来暑假的时候她把东西们带回去，她妈一眼看到那两样木制品，还疑惑地问她为什么要买驱邪用品回来。
整个大一她都过得轻松惬意，虽不至于每天都花天酒地，但也基本没干什么正事，放假回家后也是三天两头就跟朋友们约着出去玩。暑假过半，她终于想起还有一篇报告没写，头一次打开了电脑，在网上随便找了点资料，东拼西凑出了一篇差不多能交差的东西。
写完后她继续趴床上玩手机，她妈进来拖地的时候顺便问了一句：
“哎之前你们宿舍一起去旅游的时候，你买回来的那个鬼东西，不是说还有小楷的份吗？怎么没见你去送啊。”
她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随口应了一句：“哦，我还没来得及跟小楷……”
讲到这里她顿了一下，猛地翻身坐起：“小楷？！完了完了我给忘了！！”
她赶紧调出和他的聊天界面，发现他们最后一次聊天还是一个多月前，她拍了张学校食堂的照片发给他，附文：“看！食堂！”
……神经病啊她为什么要拍个食堂给他看。
她往上翻着他们的聊天记录，发现他们每次聊天都是寥寥数语，草草结束，而且十之八九是她说“我要跟朋友去xxx啦，下次再聊！”，就算他不太爱聊天——也不太会聊天——但她要聊什么他就跟着应什么，她说不聊了他也就乖乖下线，怎么想都是她更没良心一点。
这一段段简略对话看得她良心剧痛，她本想给他编个认错信息，刚编了个开头又放弃了，改成打电话。
那边刚一接通，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和紧张，她先嚎了起来：
“小楷啊！对不起啊你在家吗暑假作业做完了吗现在有空吗我可以去你家吗……不，不一定要蹭饭的那种……”
说到最后，她因为心虚而放低了声音，但依然有余音绕梁的效果，她隐约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喷笑，但很快又没了后续，搞得她紧张兮兮，小心翼翼：
“小楷……？”
“嗯。”
啊，好像……好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
她几乎是下意识屏住呼吸，把手按在胸口，小声问：“你这是……回答，还是应声啊？”
电话那边的人隔了一会儿才说：“都是。”
“……真的吗？”她忍不住露出笑容，从床上跳下来，“那你等我半小时，我马上过来。”
“嗯。”
“啊还有……还是让我蹭个饭吧……好不好？”
听到这话，他又在那头断断续续笑了起来，最后依然给了她一个字的回应。
“嗯。”
这属于他的，安定又万能的一声“嗯”，足以回答她所有的疑问。
（6）
许久没见他，她的新“第一印象”，是他又长高了。
她绕着他转了两圈，确认他一切都好，最后回到正面，笑眯眯地冲他伸出了一只手。
周泽楷本来还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但看到她伸手后，他直接去书桌边拿来巧克力放到她手上，脸上闪过一点小得意，完全是成竹在胸的模样。
……行，她算是知道她在他心中是个什么形象了。
“我才不是要吃巧克力好吗！怎么房间里也有……”她假装没好气，但手已经很诚实地撕开了包装纸，把巧克力丢进嘴里。
嗯，不愧是她最爱的巧克力，就是好吃！
“还吃吗？”
“嗯！呃不对！”她赶紧把巧克力咽下肚，重新伸出手，“你忘了我之前在电话里说什么了？我要看你的暑假作业！让我来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做完了。”
刚才还好好的周泽楷忽然就移开了视线，小声说：“也，也没有都做完……”
“但你在电话里‘嗯’了。”
“就……还差一点。”
他试图再挣扎一下的样子实在过于可爱，她很想笑，但这种时候还是得端起年长者的架子，所以她努力憋住了。
后来周泽楷还是老老实实把暑假作业们拿出来给她看了，她还真的全翻了一遍，最后装模作样地惊叹道：
“哇哦，小楷，你这……可差得不是‘一点’啊。”
被当场抓包的周·暑假作业没做完·泽楷，心虚地再度移开视线，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改口：
“嗯，那就……两点……吧。”
在她还在上高中的时候，也就是周泽楷还在上初中的时候，她曾经干过带着暑假作业上门的事。
然后他们就一起窝在房间里埋头写暑假作业。周泽楷是那种一旦投入进一件事，就会安静做到最后，并且注意力相当集中的类型，一般跟他待在一起，她也就会变得不容易分心，而且就算走神了，一抬头看到他还那么认真，就会突然冒出一种“我也不能输！”的古怪胜负欲。
她就是看中这一点，才特地上门做作业，结果效率果然奇高，一般暑假刚过半，作业就被清理得差不多了。
要按照当年的速度，现在这个时点的他的进度可不该是这样啊……她本来想揶揄一句是不是没她盯着他就偷懒了，转念想想自己上大学后也都在摸鱼，有什么资格说人家现役高中生，况且暑假作业什么的本来就是个借口……
于是她决定不再逗他，把习题集放到一边，进入正题：
“对了，其实我今天来是想给你送个东西的，我之前不是说跟室友们出去旅游了嘛，当时买了些纪念品，这个是给你的！”
她从包里掏出那个木雕摆件，看到周泽楷乖乖伸出双手要来接，就顺势放到他手里了。
他捧着那个摆件看了一会儿，问：“这……雕得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她还理直气壮，“但你仔细看看，是不是丑萌丑萌的？”
他向来听她的话，她说仔细看就仔细看，还多角度看，看到最后有点欲言又止：“嗯……”
“你这个‘嗯’是在附和我吗？”
“不是……啊，不是……”
他察觉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慌张起来，十有八九是怕她听了生气……贴心是贴心啦，但这个傻弟弟，怎么过了那么多年都看不出来她肯定不会生他的气呢？不仅不会，他这一副为难，还隐隐掺着一点嫌弃的表情……
不，应该说，是他这在她面前，多少还是坦率诚实的样子，从来都正中她红心。
真是越想越觉得自家弟弟过于可爱了，虽然现在还是学生啦，但就他这个资质，回头肯定是万人迷，还是男女老少通杀的那种……
咦。
现在她这心情……应该是自豪吧？但是好像哪里怪怪的，似乎有种她也说不出的莫名心情正混杂其中， 仿佛好端端一碗白粥里混进了一坨番茄酱——倒也不是不能吃，就是不太搭。
她皱了皱眉头，没再细想，又从口袋里掏出另外一样东西：“小楷啊，我跟你说，我这可不是随便瞎买的，你看这个。”
那是和她送给周泽楷的那个摆件几乎一模一样（也就是她后来多买的那个）的木雕制品，只不过做成了钥匙扣的样子，已经被她用上了。
为了让周泽楷觉得收下这东西不会吃亏，她晃着手上的钥匙，开始声情并茂地赞美：“看看，这钥匙扣和我的钥匙们多搭！这……哎仔细看看真的好像什么驱邪用品……”
“噗……”
这台是她自己拆的，也只有她尴尬：“……不管啦！买都买了！反正我很满意！我要一直一直一直挂着它！”
“一直？”
“一直！”
她这明显已经是在嘴硬了，他肯定听出来了，要不然也不能笑得那么开。
然后她看着他走到桌前，把那小小摆件安放在头顶的架子上，只要坐在那里，一抬头就能看见。
那个时候，那个瞬间。
她一定是真的产生了，要一直把那个东西挂在自己钥匙上的念头。
这样每次用钥匙的时候顺便看到它，就能想到今天，想到这个房间，想到他放完摆件后回过头来的，那声柔软的谢谢。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相隔多远。
这可能真的只有丑没有萌，疑似有辟邪功效的可笑纪念品，会成为他们的交点。
（7）
她的冷汗又冒出来了。
该怎么形容她现在的心情呢？大概就是那个吧——“小丑竟是我自己”。
明明不是在回想什么黑历史，想起来的部分说来也算是她和他之间的宝贵回忆，但她越想下去，就越是希望自己现在就能穿回过去，总之先给那个时候的自己来上一拳再说。
嘴上说什么会“一直”带着那个钥匙扣，但实际上，她用了大概一年不到就换成别的了，能干出这种事，说明当时那一瞬产生的心情也确实就是“一瞬”而已，至于那钥匙扣，老天保佑她可没有在搬家的时候把它丢掉……不过她既没有丢掉它的记忆，甚至也没有整理到它的记忆，弄不好它就和她刚才还想不起来的过去一样，正安静躺在哪个她不记得的角落里。
好，今天先回一趟爸妈家吧，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它找出来！
但是……找出来之后，她又想做什么呢？
除掉最初的“小美人鱼事件”和刚才的“钥匙扣事件”，一定还有不少她还没记起来，但确实存在过，也没能实现的约定——说不定，就全在这个箱子里。
现在重重压在她心头的这份心情，并不仅仅是她忆起过去后的幡然醒悟，而是她意识到这些在她心中慢慢模糊的点滴，却被他一直记着……也许他未必真能记得清那些她随口说出的话语，但至少他把和她有关的东西都精准地整理了出来，现在就在这里。
在这个房间中，可能是最后一个……唯一一个并没有完成打包的箱子。
搬家是个断舍离的好时机——她一直是这么想的，因为搬家劳心劳力，实在容不下多余的东西，而且都说搬家后就是迈入新生活，那就一定得有一些东西被留在过去。
他那么好，那么细心，那么温柔，不可能把这些整理出来就为了方便一起扔，但是，这些怎么看怎么都无所谓的陈旧物品，实在不值得占一个行李的位置，多半只是归类一下，以后就会留在这里。
他搬到这里的时候，也是他与她的第一次正式见面，算是他们的“开始”，而现在他要从这里搬走，这些和她有关的东西留在这里，也像极了一场结束，看上去有始有终，还挺圆满。
她想抱起那个纸箱掂掂重量，又怕会和她想象中一样轻，也就没再行动，只是把那个木雕摆件放了回去，小声叹了口气。
第二次。
这是第二次她产生这种，他会离她越来越远的预感，明明几分钟前他们还在这个房间里说过话。
不过想想也是，他们选择的前进道路本来就不一样，要不是她和他有青梅竹马这层关系，还真想不出来他们之间能怎么产生联系。
还好是青梅竹马，幸好是青梅竹马，她才有幸亲眼见证他是怎么走上现在这条路的。
……顺便一提，她能够选到属于自己的路，也多亏了有他在。
那个暑假，也就是她把木雕摆件送给他的那个暑假，其实可以算作他们人生中的一个重要节点。
当然了，是他们“各自”的人生。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弥补之前一段时间“冷落”他的事，总之那个暑假的后半段，她还真以“督促小楷及时完成暑假作业”为由，又开始频繁跑周泽楷家蹭饭去了，去的次数多了，她也自然就破解了所谓的“暑假作业进度变慢”之谜。
因为她发现他在玩荣耀。
她知道荣耀这个游戏，虽然她自己不玩，不过她室友在玩，她跟着看过几回，现在看到周泽楷也玩，就很兴致勃勃地问：
“这是什么角色？”
周泽楷点开面板给她看：“神枪手。”
“哦，你玩得怎么样？”
“还行。”
“我能玩一玩吗？”
他点点头，把座位让给她，简单讲了下键盘设置，她学着他的样子一手控鼠标一手动键盘，操纵着人物往外头一站，摩拳擦掌：“好！让我来找个小怪杀一杀！”
两分钟后她就开始被一群小怪追杀：“为什么啊！！为什么总追着我啊！！！”
游戏里的人物被她操纵着抱头鼠窜，游戏外的她整个人也很慌乱：“小楷救命啊啊啊啊啊我逃到哪里才行啊啊啊啊啊！！！”
后来还是周泽楷紧急救场，才让她不至于曝尸荒野，她觉得很丢脸，但周泽楷显然并不在意，还鼓励她多练练就好了。
她十分感动，但坚决拒绝，这可是他辛辛苦苦练出来的角色，哪能给她练手用？这死了可是要掉经验的啊！
况且她有个秘密，还没好意思跟他说。
（8）
那个秘密说来丢人，就是她有点晕荣耀这种第一视角的网游，每次差不多看三十分钟就会头昏眼花了。
所以她没打算入坑，只是每次来他家蹭饭顺带“检查”完他的暑假作业进度后，她会假装自己对荣耀非常感兴趣，强烈要求他打荣耀给她看，杀怪也好，打本也好，打竞技场也好，总之就是想方设法让他玩。
当然了，她看也顶多只能看上半小时，剩下的时间只是假装在看，其实是在偷偷观察他，反正他戴着耳机也不容易发现……他是那种一旦投入，就相当专注的类型嘛。
她可是知道的哦，他其实相当喜欢荣耀这个游戏。
仔细想想，很多话都不会往外说的周泽楷，就算是以前小小一只的时候，也从来没有仗着年纪小就任性地说过想要这个或那个，和她待在一起的时候，也永远都是先满足她的要求，搞得她一度疑惑究竟谁才是年纪更大的那个，连夜重温孔融让梨的故事三十遍。
——别说，以前她没注意，现在主动读完后她才惊觉“孔融让梨”其实是个“小让大”的故事，搁她和周泽楷身上完全不合适啊？！
即使她主动问“小楷你想要什么啊”“小楷你喜欢什么啊”，他也只会腼腆地笑笑，用实际行动来表示他真没什么想要的，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久而久之她就懂了，弟弟太懂事，姐姐当自强，不能指望他说出来，她得自己观察自己分析，去猜他喜欢什么。
她对心理学是没什么研究，但耐不住他们认识的时间长，怎么说也是从小认识到大，她多少还是能看出他在想什么的。
所以，他究竟有多喜欢荣耀，这一点她早就看出来了。
每次她看他打荣耀，觉得自己快晕屏幕了，就会悄悄移开视线，去看他的脸。
就算由她这个外行来看，也能看出他的操作准度很高，毫不拖泥带水，但又异常豪迈，仿佛一人一枪就足以抵过千军万马。那些在竞技场跟他对战过的人，应该根本想不到这个杀伐果断、锐气逼人的神枪手背后，是个总是沉默温和的男孩子吧。
她也查过荣耀相关的资料，知道这个游戏不仅是个网游，还有职业比赛机制，他们本地恰好也有战队，还有青少年训练营。
训练营这个事儿倒不是她查出来的，是她看见周泽楷有张报名表，平平整整地压在两本书之间，该填的都填完了，连监护人那行都有她干妈的签名，想来这件事他已经和父母聊过，也达成了一致。
但是，那张报名表还没有送出去。
她之前连他有意向去当职业选手这件事都不知道，更不会知道他还有什么顾虑，只知道这件事他的父母并没有反对，那么阻止他迈出最后一步的原因，还在他自己身上。
她可不像他那样心思细腻，给不出什么来自知心姐姐的安慰或鼓励，只能自己闭上眼睛，去想象他成为职业选手后的未来。
像他去了训练营，一定很快就能脱颖而出加入职业战队了吧，但凡战队还有个会识人的，一定不可能错过他，然后他就能正式进入赛场，在更大的舞台上闪闪发光，到时候在决赛之夜，他就会在闪耀到刺眼的舞台灯光下……嗯……
想不出来了，毕竟她想象力不太丰富，所以没办法了，只能请他真的站上那个舞台，让她好好看一看吧。
她这么想着，正好他一局竞技场打完，他摘下耳机，转过头来看她：“……你累不累？我去拿……”
“小楷啊，你想不想当职业选手？”
她看着他瞪大了眼睛：“……嗯？”
“我是问，你想不想去打荣耀的职业比赛，当职业选手？”
“……你觉得……我可以吗？”
“你想吗？”
她等着周泽楷的回答，几秒后得到一个轻轻的点头作为回应，过了几秒后，他又点了一次。
真希望每次她问他“想要什么”“喜欢什么”的时候他也能这样坦率啊，这个傻弟弟。
于是她轻巧地一拍手，非常不负责任，但又异常笃定地说：
“那你就可以，一定可以。”
下一秒她就换了话题：“对了你刚刚说你要拿什么来着？”
这话题转得太快，周泽楷默了半天，显然咽下了不少话，最后还是优先回答了她的问题：“……巧克力。”
“那我去拿吧，你休息……啊不对，你打荣耀，将来要当职业选手的人，不能浪费机会哦。”
她说完，也不等他说什么就跑出了房间，倒不是太想吃巧克力了，只是突然有些感慨，那个过去对许多事情都不曾表露过明确态度的小楷，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他还只是高中生呢，这成长速度也太快了，相比之下，她在高中的时候还只是顺着父母的话，按部就班地为考大学做准备，虽然她顺利完成了那个任务……但也只是“任务”。
这感慨中，到底有多少佩服，多少羡慕，还有……多少嫉妒呢？
啊，这古怪的胜负欲，原来并不只在做暑假作业的速度上啊……
她这么想着，靠在房门外闭上了眼睛，然后，就好像在催促自己也要赶紧跑起来一样，悄悄握紧了双手。
总之……等她今天回去，就先把之前的报告，认真重写一遍吧。
（9）
好消息是她后来在学习上的努力确实有了回报，也找到了自己的目标，目前还算顺利地在那条她选择的，也幸运被选中的路上狂奔。
坏消息是，接下来的事她都记得很清楚了，那是她相当后悔，实在不想想起来的往事。
首先，是她错过了荣耀第八赛季，轮回战队夺冠的瞬间。
那个时候她正跟着教授在外面跑课题，差不多已经有一周都没好好合过眼了，小组成员互相打招呼用得都是“呦，还活着呢”这种新奇又恐怖的问候语。
她胆子小，怕猝死，所以还是拼命在能保住课题进度的情况下集中睡……或者说是晕了几天，中途她醒过几次，还吃了几口饭，不过那种状态只能说是身体醒了灵魂还睡着，所以她连手机都没碰一下，又窝回了酒店的床上。
后来她终于彻底醒了，也分不清现在到底是星期几了，迷迷糊糊间拿了手机想确认一下时间，发现还自动关机了。
等她终于充上电能开机了，手机还因为跳出不少未读信息提示而卡了一会儿，她眯着眼睛，也没细看，就机械地一条条滑过去，直到滑到周泽楷给她发得一条短短两字的消息——他很少会主动发消息过来——她还在想这“赢了”是什么意思，怎么就赢了，是什么比赛……
比赛……比赛？！
她一下惊醒了，还有什么比赛，是荣耀啊！第八赛季的比赛，她前几天还抽空发过消息让他加油，说什么等他赢了会第一时间恭喜，结果来自周泽楷的这条消息是昨天晚上……什么第一时间，都快过去十二个小时了。
她怎么就睡过去了呢？！
她悔得跪在床上拼命薅头发，但还是没舍得眨眼睛，就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才给他打了电话。
电话拨出去后她才想起不好，她至少应该先给他发个消息问问他有没有空吧？轮回战队这是第一冠，肯定得好好庆祝，接下来几天也少不了各种采访，他肯定特别……呃，通了。
好吧，通了就说吧。
她还在心虚自己失约了，所以情绪没能起来，声音也比较小：“小楷啊……”
“嗯。”
“恭，恭喜你啊……”
“谢谢。你还好吗？”
道谢之后紧接着就是关心她的状况吗……这一声问候简直就像熬夜太久后看到的清晨阳光一样刺激泪腺，她自己也知道自己从嗓子眼里发出了一声非常诡异的呜咽，真的开始哭了：
“嗯！我还好！但是，但是我昨天没赶上恭喜你……小楷对不起我睡过头了……”
她还叽里呱啦说了好多，但中心思想总还是道歉加道喜，电话那端的他刚开始还安安静静地听，到后面她边哭边说很多词都糊在一起，他就笑起来了。
好不容易她哭完了，吸了吸鼻子：“嗯，我说完了，轮到你了。”
他在那边顿了顿，开口的时候还有点笑音：“我们赢了。”
“嗯。”
他又说了一遍：“我们赢了。”
“嗯！”
“……你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再过一周？然后回来要写报告……啊不过你放心！等我回来我第一时间联络你，我要请你吃饭！这次绝对是第一时间！真的第一时间！”
“好。”
“然后你再请我吃饭！”
这次她确定他在那边喷笑出声了，因为她听到“噗”的一声了。
不过这一点都不会影响他再应一声“好”就是了。
好在吃饭的约定她还是守住了，也当面再说了恭喜，也偷偷准备了礼物，总的来说算是稍微挽回了一点“失态”。
后来她又在饭桌上拍了胸，表示再也不会有这种失误了，下个赛季她一定能赶上！
她是真的下了决心，还提前一年就在手机里记好了日程，想这样就会万无一失了，反正就算到时候又像今年一样忙，手机日程还会提醒她啊！
结果一年后的那一天，她只顾着依靠日程提醒，而没有确切记住日期的第九赛季决赛之夜。
对“今天”就是那一天的她浑然不觉，还跟同事一起爆肝修改ppt直到半夜，后来去喝咖啡的时候聊到这个话题，她说：
“应该就是这两天了吧，反正昨天还没跳出日程提醒呢，今天要再不跳出来我就得去看看到底是哪一天了，也可能是下礼拜。”
“你定的日程啊？”
“对啊。”
“不是闹钟？”
“……对啊。”
“但咱们手机不是一直静音吗？而且日程……一般就提前十五分钟跳一下提醒吧？还是你设置成了像闹钟一样会响啊？”
她一愣，想原来日程还可以设成闹钟那样啊……不对！这个已经不是重点了！！
她几乎是扑向了自己的手机，刚一点亮屏幕，她就绝望地看到了日程提醒。
……还有来自他的信息。
这次周泽楷并没有像去年那样发给她只有两个字的信息，而是拍了张战队庆功宴的照片给她，又在后面附了一家餐厅的链接，人均消费远超他们过去一起吃的任何一家店。
他在消息里写：这次就请这家吧。
啊，这是连后路都给她准备好了啊……
她笑起来，很想立刻就给他打电话，不过这次她好歹知道现在是半夜两点半，所以只是先发了条恭喜的消息，再加上滑跪道歉的表情。
但消息刚发出去没一会儿，手机就响了，她吓了一跳，接起来：“小楷？”
“嗯。”
“你怎么没睡啊？”
“大家还在庆祝……”
“现在还在庆祝？！”
“嗯。”
他应该是把手机从耳朵边拿开了一些，让她听到了那边的欢声笑语：“哈哈，还是好热闹啊……对不起啊小楷，今年我也没赶上……”
“没有啊。”他说，“我们都还醒着。”
“嗯……”
“但饭还是要请的。”
“噗……这么想吃啊？好好好我请我请。哎对了，小楷你现在在室外吗？”
“嗯。”
“你抬头看。”她一边说一边走出办公室，跑向露台，“今天我记得天气挺好，所以应该……啊，果然，星星好多！”
她听到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他也走到了稍微远离人群的地方：“你在看哪颗？”
“我正在看……啊不开星图我记不得名字啊，就是南边，不对，南偏东……”
她歪着脑袋对了半天方向未果，最后干脆放弃了：“我不具体看哪颗了，方向不重要，抬头就行，我数123，我们一起抬头，1、2、3——”
他们都不再说话了。
但是，现在的他们都知道对方在做什么。即使身处两地，但依然还是同一城市，同一时间的这片星空，正共同映在他们眼中。
（10）
说是“实在不想想起来”，但其实她后来总是时不时想起来，比如那个时候她请客的餐厅的味道啊，那一年的星空啊，他们在电话里随口聊的天啊……虽然一切都与她的“失约”有关，但依然还是美好的回忆，她从来不想忘记。
确切地说，直到两个月前她还又回想了一遍呢，还是她主动去回想的。
回想的结果是她在夜深人静时躺在床上握紧拳头，发誓要让连续两年失约的黑历史就此终结，今年她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不仅提前算好时间订好了日程（日程内容是提醒自己开闹钟），更是在自己每天会看的工作笔记上记下了这件事，以及保证了手头上的工作能在六月底告一段落。
以防万一，她甚至打算从七月开始就请它半个月的假，结果被同事抱着大腿嚎：“不要啊！我们组一个休婚假一个休产假只有我们是正常上班人了！我不想小组开会的时候单独和主任对线啊！！你请假又不是出去旅游在家待着数日子有什么意思？留下来和我一起继续工作啊！我也会提醒你的啦！荣耀的决赛日期！！”
好吧，看在同事一场的面子上。且这位“同事”实际上是她大学时代兼研究生时代的亲爱室友，大一那年的逃课旅行有她一份不说，前年她在宾馆狂睡不起时也是对方负责喂的饭，去年也共同奋斗修改ppt最后还友情提醒了她“日程”和“闹钟”之间的异同。
——换句话说就是这个人知道的实在太多了。
她干咳一声，勉强让步：“好吧……但有决赛的那个礼拜我一定会请假的哦！”
但是，第十赛季的冠军，并不是轮回。
直到现在看比赛还会看得眼花缭乱，顶多只能记住几个比较有名的选手（轮回战队的人她倒是都记得）的她，在那一刻意识到，一直以来自己并没有好好去看“荣耀”这个事物，只是觉得那是一个适合周泽楷，也能让周泽楷闪闪发光的舞台，仅此而已。
对“荣耀”知之不多的她，自然不可能知道围绕这个游戏，这场比赛的其他人的心血与拼搏，那并非是为某一个人准备的舞台……从来不是为“一个人”准备的舞台。
所以第八赛季，他发来的消息是“我们赢了”。
所以第九赛季，他发来的照片是战队的合影。
他所在的地方并不只有闪闪发光，更多的，更有可能的，是无数没能得到回报的努力与愿望。
明明当年他走上这条路时，她也在背后推了他一把，但直到今天她才发现那既是“赛场”，也是“战场”，那是他真的拼尽全力，不是为了闪光，而是为了到达最高点——却不一定永远能到达的地方。
她关掉了直播界面，揉揉眼睛，拧开眼药水的瓶盖。
结果一不小心滴多了，药水争先恐后流了一脸，害她手忙脚乱地去拿纸巾，把脸擦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很小声很小声地说了一句：
“……真想他们能赢啊……”
过了两天，周泽楷一家上她们家来吃饭了。
她本来确实有打算让周泽楷来她家吃饭，是她家，不是她父母家，但考虑到自己厨艺不精，一直都没把邀请说出口，但这次是她妈做主，说是要庆祝她和周泽楷的妈友谊长存……多少周年来着？她给忘了，反正不是个整数。
想想家里现在呼啦啦六个人，看来有四个都是多余的。
不过那天她特地下厨做了两个菜，完了亲自把盘子端到周泽楷跟前，跟他说一定要多吃点，周泽楷点点头，夹了一筷子，吃完后也没什么反应，倒是她妈在旁边完全不给面子：“小楷啊，这菜她做得一看就不好吃，要是不合你胃口你就吐掉啊，我垃圾桶特地放旁边了。”
“妈？？”
“干什么？我哪句说错了？让你不要做不要做，非要浪费我的菜，还一定要给小楷吃，这是小楷能吃的吗？”
“妈？？？？”
饭桌上的其他人笑作一团，包括周泽楷，她气得对天翻了好几个白眼，想什么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她倒是想贴，她妈是真没心！
后来吃完饭，两个妈妈在客厅里聊天，两个爸爸去书房里下棋，她和周泽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她随便调了个热热闹闹的综艺节目，周泽楷也没提反对意见，就默默地看，看到好笑的地方也会笑一笑，她在节目声音最嘈杂的时候动了动嘴唇，没发出多少声音：“小楷啊……”
他还是听到了，低下头来：“嗯？”
“你觉得我今天做的菜怎么样？”
“还可以。”
“别安慰我了，我知道那两道菜很难吃的，那是我自己做菜以来公认做得最难吃的两道菜，特地放到今天做的。”
她转过头，看他微微皱着眉头，好像在思考她这么做的意图，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我看你还是吃了好几口，那味道就会一直缠着你了，那真的可难吃了，难吃到催人泪下……所以，你可以哭一下的。”
他愣了一下，随后慢慢露出笑容，似乎要说点什么，但最后只是点了点头，短短说了一句：“我没事。”
她自己倒是鼻头一酸，赶紧低下头：“哦，那就好。”
隔了一会儿，她听到他说：“下个月……8月26号。”
“嗯？”
“七月初四。”
啊，农历……
她想了想：“是什么黄道吉日吗？”
“嗯，搬家。”
“啊！”她想起来了，“新房子装修好了啊，还挺快的，那等你搬完了我能去参观吗？”
他点点头，又说：“到时候……我有东西想给你。”
“东西？哦好啊，你搬完了跟我说……不过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呢，慢慢搬来得及。”
“没有那么久。我要去苏黎世了。”
他说这话时语气一点没变化，所以她都没反应过来，听完了才开始想他刚刚说什么来着？他要去……哪儿？
十秒过后，她张大了嘴：“等等……你刚刚说，你要去哪儿？”
“苏黎世，去参加荣耀的世邀赛。”
“世邀赛……”
“嗯，然后之前要先去b市集训。”
“集训……”
她傻傻地重复着他的话，半天没回过神来，直到她妈突然扬声一问：
“你们聊什么悄悄话呢！”
她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隔了一会儿才喊回去：
“……在聊下个月小楷要搬家的事呢！”
然后客厅里的两位妈妈同时开口：“那你要来/去帮忙啊！”
“哦……”
她应了一声，跟梦游似地对周泽楷僵硬地点了点头：“到时候我来帮忙，呃……”
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你是不是说了……要去b市集训？”她加重了“b市”两个字，“几号去啊？坐高铁吗？”
（11）
工作之后，她虽然经常忙到四脚朝天，不过通常是窝在办公室，或者在各个展馆之间来回跑，少有公费出差的机会，这次出差也不能算她自愿，是他们组那休婚假休产假两位的遗留工作，在她请假的那几天里，她的亲爱同事已经先一步出发了。
而周泽楷倒是一直以来为了比赛到处跑，这次更是为了参加在苏黎世的首届荣耀世邀赛，要先去b市集中训练，联盟说到时候安排了车接他们去训练地，不过从各个地方去b市的这段路还是靠他们自己了。
她和周泽楷对了一下时间，发现出发都是同一天，再看了看高铁票，发现可以坐的班车时间也接近，她就提议干脆一起去高铁站吧。
于是现在，他们一起在候车室坐着。
其实他们并不是同一间候车室，时间上也是周泽楷要坐的车先开，是她硬跟过来，说就当着给他送行了，他这一走将近要走一个月呢。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话，有点像操心的老妈子一样担心他有没有忘带什么重要证件，说到一半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带了，赶紧在包里翻了一圈，差点惊出一身冷汗。
等确认好证件资料什么的都带了，她合上包，一抬头，看到有个男人正站在他们跟前，似乎有话要说，她想这位小伙子看上去好生面熟……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眨了眨眼睛，有点不敢确定：“……孙翔？”
被叫到名字的人和她对上视线，稍一点头，她迟了两拍才反应过来，猛地站起来：“啊，你也要去……呃位置……”
空位倒是有，只是不在这一排，总不能让他们当队友的分开坐吧，待会儿还要一起上高铁呢……
于是她指了指自己的位置：“你要坐吗？”
这是孙翔人生头一遭被让座，所以他懵了一下才想起要拒绝：“不用，你坐吧……呃，这是……？”
他看向了跟着一起站起来的周泽楷。
啊，这个场景好像他们小时候，她第一次碰到他朋友们的情境……
哇……这也太令人怀念了吧！她真的有很久没有看见过他和他的朋友们待在一起的样子了！虽然一直以来她都知道他还是有不少朋友的，而且后来他在轮回过得是住宿生活，看起来和队友们也相处得很好。
和其他人在一起的小楷，是她并不知道的，“周泽楷”的一部分。
一想到这里，她就生出了一种想从兜里掏巧克力的冲动，但先不说她已经很久不会随身携带巧克力，再说了，作为一个正常社会人，她还是知道什么事能干，什么事想想就算了的。
所以她能做的，只是在劳烦周泽楷亲自介绍前自报了姓名：“你好你好！其实我也要出差，就跟着一起过来了，啊，我是小……周泽楷的……”
她停了一拍后继续说：“姐姐！”
“你好。”孙翔再度点了点头，看了看她，又看看周泽楷，“亲姐弟啊？”
“啊，不……”
“不是，是朋友。认识很久了。”
从她跟孙翔搭话后就只是默默旁听的周泽楷这时突然开口，她一愣，问问题的孙翔却毫不在意答案本身，只是指指已经开始在检票口排起队的人流：
“哦是嘛，可以检票了，走吧？”
“嗯。”
“那……”孙翔朝她抬了抬手，算作打招呼，她勉强挤出笑容，点了点头：
“一路顺风啊。”
“我先走了。”周泽楷把行李箱拉到身边，“你也注意安全。”
“嗯……啊，到了发消息给我报个平安啊。”
“好。你也是。”
她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声音是不是很僵硬？有在好好跟他说话吗？有看着他的眼睛吗？说过一路顺风了吗？提醒他注意安全了吗？跟他道别了吗？
等回过神来时，她看到的只是他走向检票口的背影，在这个客流量永远居高不下的高铁站里，只是稍微眨了下眼睛，很快就会连背影都看不见了。
刚刚还没能缓过来的情绪此刻终于在胃里慢慢发酵起来……朋友是什么？朋友算什么？虽然他有补充一句“认识很久了”，但这个“很久”又是多久？才见她这一面的孙翔能理解这个“很久”吗？怎么想都是“姐姐”这个词更符合实际，也更亲近，更贴切，更……
更……怎么样呢？
她突然想到，这好像是她第一次，看到他比她先走一步。
要么是跟在她身边，要么是追在她身后的可爱弟弟。
在他个子超过她的时候，她没有这种感觉；在他从小学升入初中、初中升入高中时，她没有这种感觉；在他拿着战队的合同给她看时，她没有这种感觉；在电视上偶尔瞥到有他出镜的广告时，她没有这种感觉；在那个舞台上见证他闪闪发光的时候，她没有这种感觉。
有的只是纯粹的喜悦、自豪、为他高兴。
因为觉得他会很高心，所以自己也不禁跟着高兴起来。
但是为什么现在会……为什么现在才……
会觉得他离她越来越远，好像迟早有一天，她就再也看不见……不，可能是……再也不需要她来“看见”了呢？
——那是她“第一次”产生这种想法，距离刚刚发生的“第二次”，不过就间隔一个多月。
而在这一个多月间，其实她早就想明白了。
“我恐怕真是个傻子……”
她这么嘀咕着，再度俯下身去，这次却没有从箱子里拿出任何东西。
这些从过去到现在，在安稳又平静的日常表面下，慢慢滋生地各种“变化”的根蔓，她究竟是怎么做到一直以来都视而不见的？
事到如今才紧张，事到如今才后悔，不觉得实在太晚了吗？
……如果真的太晚了，她又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呢？
就在这时，周泽楷推门进来，让她不得不抬头看他。
“我拿了酸梅汤来，还有饼干和巧克力……啊！”
他罕见地声音变大了一些。
“箱……”
他的注意力全在那个纸箱上面，所以没能注意到她的表情，在听到她又叫了一声自己后，也只是下意识应了一声。
所以，现在的他，并不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说实在的，她都没想过她今天要说这个。
但是，总觉得必须就是“现在”了。
在这已经不早，但也许还不是太晚，只希望真的不是太晚的，现在。
“小楷，我喜欢你……我们来好好聊一聊这件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