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上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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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仙此时要说一句“其实我早有预料……”

*婶婶：大家放心！不是免费的我不去！

百人一首-其之三十六

 

清原深養父

「夏の夜は  まだ宵ながら  明けぬるを  雲のいづこに  月宿るらむ」

 

歌仙兼定拉开门时，刚好与站在门口作势要敲门的和泉守撞了个正着，两人都吓了一跳，歌仙更是心里咯噔一下，原因无他，和泉守是今天的近侍。

近侍自然有近侍的工作要忙，没理由突然跑过来找他闲聊，肯定有正事。想到这儿，歌仙先瞥了一眼隔壁，给自己做了个心理准备：

“……她做什么了？”

“嗯？”和泉守一愣，跟着看了一眼隔壁才明白过来，“哦不是，不是她，我刚刚找她的时候她还在房间里看书呢，应该没事。我是来找你的。”

“哦……找我什么事？”

“你看看这个。”和泉守说着，递来一样东西，表情有些神妙，“这……是信吧？”

他递过来的确实是信封状的东西，上面齐齐整整的邮票地址收件人，还写着歌仙的大名，这下歌仙的表情也微妙起来：“……好像是……你从哪里拿来的？”

“外头的信箱啊，这个夹在万屋广告里，我差点一起扔了。”

万屋的小广告是本丸信箱的常客，但信箱到底是信箱，里头有信也不奇怪，奇怪的是竟然有给刀剑男士的信，而且还真是从现世发过来的，政府的收件戳都在上面。

歌仙捏了捏信封，从手感上判断，里面好像装了两张硬卡纸，他再翻过去看信封背面，看到的是印在右下角的一长串斜体字母，是异国文字。

和泉守也凑过来跟着一起看，他指着其中一个词说：“哎，这我好像在哪里看过……这怎么念的？我只记得是‘酒店’的意思。”

“我先看看再说吧。”

歌仙说完，本打算回房细看，结果一抬头看到和泉守伸着脖子还在等下文，有些好笑：“还看呢？”

和泉守会意，摆摆手：“行，你的信，你看。”

他话是这么说，还一步三回头呢，歌仙最后是亲自把这位近侍大人送过拐角，才能回房继续拆信，拆开之后，他才发现里头并不是“两张”硬卡纸，而是两折式的明信片，背面图样是大海与沙滩，中间的折痕刚好成为一道分界线。

至于正面，全是字，而且这字迹过于豪迈……还很眼熟。

 

歌仙！

我已经顺利入住啦，不愧是海景房！我现在一边看着大海一边给你写这个，这里真是蓝天白云、碧海绿波、水天一色、豪华至极啊！

 

……行，他合理怀疑她写这个的时候喝酒了。

他现在想起来了，怪不得和泉守会说那信封背后的异国文字眼熟，恐怕全本丸都眼熟，因为那是某家豪华酒店的官方全称，而那酒店，也是一个月前她那场三天两夜的意外之旅的目的地。

一个多月前，好不容易过了梅雨季，紧接着就是三伏天，全本丸都忙着洗洗晒晒，一扫潮气，她就在这时火力全开地冲进来，还大声嚷嚷：

“中奖了！中奖了！！”

这话没头没尾莫名其妙，但听着是好事，所以反应快的短刀们率先鼓掌恭喜：“太好了！是主人中奖了吗！”

她笑得灿烂极了：“不是我！”

……那你还笑那么开心……

眼看气氛不对，她赶紧再补上一句：“虽然不是我，但是是我朋友。”

……那还是不是你啊……

大家就差把这话说出口了，但看她真的很开心，也不想扫兴，加州清光甚至还硬夸了一句：“也挺好，能真心实意地为别人高兴也是种好品质嘛……”

“哦那倒也没有，我主要还是为自己开心。”

“这话怎么就接不上了呢？？？”

在他旁边的大和守安定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替所有想吐槽但没吐出来的人们问了一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安定！问得好！其实啊……”

 

她又解释了一通，这次他们才听明白，原来是她在现世的朋友中了三天两夜的双人游，食宿全包，且入住地点是在现世很有名的自带私人海滩的超豪华酒店。这等好事……本来还真轮不上她，她的朋友是打算和男朋友一起去的，结果对方在兑换券的有效期内有脱不了身的工作，才轮到她这个排行“第二”的发小补缺。

“那可是全酒店最豪华的蜜月套间，你们看她给我寄的宣传册！那个浴缸太大了，自助餐里的海鲜太多了！还都是免费的！”

她说着说着自己都傻乐了起来，好像心思已经飘向了浴缸和海鲜，眼看她口水都快提前下来了，大家赶紧此起彼伏地干咳起来，示意她回神。

“啊，你们不用担心。”她反应过来，“我还没有答应呢，她也没替我买票，而且她说了，就算我这个第二不去，还有第三第四第五在后头排队呢，不过……”

 

歌仙想，她那个时候，恐怕都快脱口说出一句“我想去”了，即使她最后并没有这么说，他们也都听出来了。

她最后选择的，只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他们一句：

“……我可以去吗？”

 

为什么这个人连这种小事也要如此正经地征求他们的意见啊？

即使他们各人的想法不同，但至少第一反应都是这样，有这么个一本正经的主人在，他们也只能苦笑连连，说一句：

“你在说什么呢，当然要去啊，那可是免费的！”

……没办法，跟“小家子气”的主人待久了之后，他们的脑子里也一天到晚都是这种实用居家念头，一听到免费就激动。

仔细想想，这好像是她第一次不是为了回家而请假回现世，她平时回去的理由都是探亲，也许在回去之后顺便去别的地方玩了玩，但她从来不会只因为“想要去哪里玩”而离开本丸，即使他们都说过没关系，她想去哪里都行，有他们留守呢。

她在这种事上固执又较真，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暗地里介意不能离开这里的他们与可以自由离开的她之间的“不公平”……所以这次她能展露“想去”的意识，也挺不错的，还能借机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大热天的总闷在这里也不好。

况且都是免费的，对，最重要的就是免费。

不过，往常她回自己家，那没什么可担心的，这次却要去一个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酒店”，大家多少都感到了别扭，忍不住就要多问两句。在她收拾行李的那几天里，歌仙至少撞见不下十次其他人在问她那家酒店究竟叫什么名字，又在什么地方。

她刚开始还会把酒店名说一遍，然后一众古刀被异国文字那稀奇古怪的发音弄晕了头，根本记不住，所以后来她再被问到，就直接掏出酒店宣传册，热情洋溢地给他们介绍那酒店多么多么豪华，都是免费的，太划算了。

歌仙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也去问一遍酒店名和地址，他觉得自己不用在意这个——先不说在意了有没有用——反正能让她那么开心，那地方在哪里都可以。

 

她出发的时间是某夜的凌晨三点，因为她要先回去和友人碰头，再一起去酒店，本来大家说要不要给她送个行，被她坚决拒绝，说她只是出去玩一趟，难道他们还要搞个壮行会吗？大家想想也是，大半夜的一群刀剑男士送审神者去车站，估计能把值班的工作人员吓死。

但他们又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去，最后被推出来的就是任劳任怨的歌仙，毕竟他是初始刀，而且还细心，比如——

“你还有一个包呢？”

“啊！完蛋我落房间里了！”

——还能防止出现到了车站才发现忘了东西的惨剧。

 

她还没到海边呢，倒已经把准备好的帽子戴上了，歌仙听她一路高兴地哼小曲儿，想想还是不提醒她她从第二句就跑调了。

到底是夏天的夜晚，哪怕是深夜也会比其他季节要亮上一些，更何况现在这个点，别看东边的天幕只是微微泛白，另一边的月亮已经在前哨的曦光中糊了边缘，好像稍不留神，就会溜出视线，消失不见。

……说是消失，也不过只是隐在云层之后，等着下一夜吧。

“歌仙？”

歌仙一愣，这才发现她叫了他好几声，没想到自己真的恍神了……他忍不住抬起头，还好，天还没亮，月亮也还在。

她也跟着抬头：“怎么了？”

“没什么。”他一开口，才想起自己从出了本丸就再没说过话——一路在听她哼曲呢，“只是在想……”

……他还真没在想什么。歌仙只好随口挑了个跟这次旅行有关的话题：

“在想……你住的那个……酒店？到底叫什么，我不太记得了。”

“什么不太记得，你也根本没问过我嘛。”

她说着，轻快地把酒店的全名念了一遍。

歌仙皱起眉头，想他刚刚听了个什么玩意儿。

她看看他的反应，噗地一声喷笑出来，惹得他眉头更紧了：“干什么，趁机笑我？”

“没有没有，大家都记不住，反复来问，我现在宣布，那酒店的名字是我记得最清楚的英文了！”

“……”

“还有……”她忽然抬手按了按帽子，顺势低下头，“大家都问过了，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来问，没想到是在今天等着我。”

“我也不……”歌仙下意识想反驳，想想也解释不清，“算了，其实问了名字也没什么用，知道在哪儿就行。”

“是啊，啊，不过大家这么问来问去的，让我想起一首和歌！”

“……这也能让你想起来。”

“那是，天时地利人和，正好是这个时间段嘛，就是那首‘夏天的夜晚可短可短了，还以为是刚刚入夜，其实都快天亮了。这么短的时间，月亮哪里来得及从西边落下啊’……然后你们的反应就是最后一句！不停在问‘今天的月亮又躲在哪片云的后头了？’是不是很像？’”

“别趁机把自己比作月亮，一点也不像。”

“诶——！古往今来经常把月亮和女性联系在一起嘛，偶尔让我体会一下辉夜姬的感觉有什么不好！虽然好像是不太像。”

她自己说着说着居然还赞同起他的话来，又一次把帽子往下按了按。

“大家……这几天来找我的时候，都是一副很高兴的样子，高兴到，我都要奇怪‘真的有那么高兴吗’的程度了。”

“还说大家，你才是最高兴的那个吧。”

“嗯。所以，大家是真的高兴吗？我真的……可以去吗？”

 

……其实他知道。

其实他一直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去问她酒店的名字和地址，因为他没有把握能瞒过她，所以他努力忍住了。

其他人也一样，没人觉得自己能瞒过她，但他们还是去了、问了、笑了……果然被她发现了。

他们并不是真的在等着她像现在这样，为了他们，对着他们，再一次问出这句话，也不是真的想阻止她，只是事到临头，歌仙发现那一句“不可以”就在嘴边，太容易说出口。

如果说出来了，她就会察觉其中的缘由，发现他们的不甘，那里可不是她的家啊，那里可不是，他们不得不败下阵来的地方。

 

所以既想让你去，又不想你去。

既不想被你发现，又想被你发现。

既想让你时时露出笑脸，又怕你去了这一次，慢慢地，慢慢地，也会变成这短短夏夜间，不知将消失在哪片云后的月。

 

幸好幸好，她真的一点也不像月亮。

她不像，他们也不会用对待月亮的态度来对她。

在他好好忍耐着，没跟着去问的那几天里，他还是做了些准备，好在这个时候，不至于被感情冲昏了头脑，还能想起，他们终归是想让她去、不想被她发现、想看到她的笑脸。

 

“你看看包里。”

“诶？”

她没等来回答，倒等来这么一句，虽然觉得奇怪，她还是听话地打开自己随身的包，却发现里面多了一样东西。

“这是什么……”

“特产目录。”

“……啊？”

“大家想要的东西都圈出来了，你照着买就行，还有这个……”

歌仙又递过来一张纸。

“听说那附近有家很有名的文房用品店，我给你列了个单子。”

“还，还列了个单子……”

“我今天为了你这个点起来，要这些不过分吧？”

“呃，不过分，但是……”

“怎么还有‘但是’，是我回答得不够清楚吗？”

这么说着，他对她笑了起来。

“我们在说，这些都得买回来……所以你当然可以去。”

 

这下她听清楚了，再清楚不过。

歌仙看她把那张纸也夹进目录，又郑重地放回包里，还以为接下来就能等到一句精神十足的“交给我吧！”，结果她再开口，却是说了别的话。

“歌仙啊……”

“嗯。”

“其实我觉得，那首和歌里，之所以要问月亮躲在哪片云后，是因为这样一来，就算看不到月亮，还能找到那朵云，可以去猜月亮在那后面做什么……这样的话，就没那么担心，也不会寂寞了吧？”

“我可没说什么担心，也没说寂寞，还有……别再把自己跟月亮划等号了。”

“嗯！”

她应了一声，没有再压低帽檐，反而干脆把帽子摘了，露出整个笑脸。

“交给我吧！”

 

结果，那句“交给我吧”，其实对应得是这个，乱七八糟记了一堆酒店见闻，甚至连菜单都抄上去的迟到来信吗？

现在只要他闭上眼睛，再去回想那个时候她不在的那几天，脑子里就全是她在豪华酒店里大吃大喝的身影了。

而且……

 

……

好了！就记到这儿吧！剩下的回去我会好好跟大家说一遍的！歌仙，明天一早我就去你说的那家文房店，然后下午就回来了！我把大家要我买的东西都买了！还额外给大家买了这边的特色点心！

不过……其实昨天晚上我写的那一段吧，就开头到菜单为止的那段，我写着写着吧，有点饿，就……从你那份里，拿了那么一……二三四五块。跟其他人比少不了多少的！你看我还特地为你去买文具呢！你会原谅我的对吧！！

 

嗯……

如果她一开始就说实话，他确实会原谅她，但问题是……歌仙怎么记得，她回来的时候，是说店里的点心都被她买空了，所以最后一份的份量才会少？

歌仙想象着她一边写着这个，一边鬼鬼祟祟偷吃点心的样子，把信收好，去敲隔壁的门。

“来了来了！”

她开门的时候手上还拿着书，侧面证实了和泉守的话没错。

歌仙对她晃了晃手中的信：“我收到这个了。”

“啊！终于收到了！我当时挑了最慢的送信服务呢！原来最慢也就一个月啊……”

“是啊，迟到一个月的自白书，终于收到了，再加上利息，怎么也得是一周的点心吧。”

“诶？嗯？啊！！”她想起自己在信里写了什么东西，“等等！等等等等！哎呀歌仙我跟你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饿了……哎呀不光是饿了，我跟你说第一天她灌我酒，我才……”

 

哦，所以写这前半篇的时候，她真的喝酒了。

虽然她还在拼命解释，但歌仙是不打算听了，因为他已经心满意足，毕竟……

他又找到了一片，在那三天之中的拼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