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上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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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谈一直都是双向的，所以当然不会只有刀刀在谈话中得到“回报”啦！这次应该是婶婶得到的东西更多一些吧……

*其实我每次写中场过渡的时候不会想太多，导致查资料的时候发现梅干都是夏天腌的（其实想想就该知道嘛！！）当时我就满头冷汗，开始想怎么圆……过去啥都不想的自己，太会给人出难题了！

Talk 74---日向正宗的场合

 

提问。

桃花、梅花、樱花……这些在本丸各个时节盛开的花朵之间，有什么共同点呢？好，限时三十秒！

虽然三十秒肯定没到，但我还是公布答案吧，答案是——中看不中吃。

 

“所以我才说不用特地加这种装饰嘛，加上花瓣顶多只是看着好看，味道又没什么变化，你就直接端过去就够蜂须贺和长曾祢抱头痛哭了……哦抱头还是有点夸张了哦，痛哭肯定没问题。”

我嘴上这么说，但手还是很稳，我小心谨慎地夹起一瓣梅花，把它放到眼前的饼干上，再沿着花瓣的形状轻轻刷上一层蜂蜜……简单是简单，就是废腰。

尽管单手干活很不方便，但我还是得时不时空出左手来锤锤我的老腰，身边的浦岛也在做同一套操作。

“蜂须贺哥哥和长曾祢哥哥才不会为了这种事哭啦……而且装饰当然很重要！用歌仙的话来说‘万物皆应风雅’啦！”

“瞎说八道，明明就是用花瓣来掩……唔？！”

一块饼干冷不防打断了我的话头，浦岛冲我挤眉弄眼：“主人！看破不说破！”

“……”

好，看破不说破，他动作虽然粗鲁，但好歹还是给了我一块饼干当贿赂，吃人嘴软，我还是继续干活吧。

 

我现在正在帮浦岛为他们虎彻家的下午茶时间做准备，最开始搞什么下午茶时间，是浦岛想利用这样的机会，缓和一下蜂须贺和长曾祢之间的僵硬气氛，但渐渐地，这就变成了他们一家的固定活动了。尽管浦岛不在的时候另外两人的对话还是少得可怜，但至少也是能心平气和聊上几句的程度了，如果聊天话题限定为浦岛的话，那他们还能聊得更热闹。

某种意义上，也能说那两人的关系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良好发展，也不怪浦岛一回比一回来劲，这次甚至连茶点都亲自做了，我都能想象到那两个弟控看到浦岛带着饼干去的表情，绝对会感动落泪，弄不好真有可能抱头痛哭，我真应该跟着去，带上相机的那种。

只是打扰情侣会被马踢，打扰兄弟会被他们三个人瞪，我家马又多，万一也会被马踢呢？还是算了吧。

 

第一次正经一个人做点心的浦岛事先向光忠和小豆他们取了经，最后定下来做梅子味的饼干——就是在面团里放梅子粉的那种。不过在烤的时候出了点差错，最后的成品不是裂开了，就是带了点焦糊，所以现在我们正在紧急补救……就用花瓣和蜂蜜。

既然是以“梅”为主题的饼干，季节上也是春梅正盛，在光忠的帮助下我们临时腌渍了一些梅花花瓣，再配上万屋买回来的蜂蜜，一通努力下，总算是让原先看着可惜的饼干们逐渐变得入眼起来。

不过，至今也吃过不少以“添加了新鲜花瓣”为卖点的点心的我可以断言，梅花花瓣也好，桃花花瓣也好，樱花花瓣也好，各种各样的可食用花真的没什么味道，还是它们的果实比较带劲。

就拿梅花来说，比如咱们本丸的各种花梅树，也就冬天春天看个漂亮，最关键的还是那些到了夏天便会硕果累累的果梅树，日向都夸过那些梅子不比纪州的南高梅差呢。

既然是擅长各类腌渍品——特别是梅干——的日向这么说，那本丸里的梅子当然是质量上乘，空口当小食也好，或者包在饭团中，或做成茶泡饭，怎么样都是一绝，特别是日向腌的梅干真的很好吃，不会像万屋卖的某些梅干一样酸到发苦，而是清香爽口，酸中藏蜜，我真是想想口水就要下来了。

啊，真想快点再吃到啊，去年夏天他腌得几大罐吃到现在也都差不多了，再要吃新鲜的，至少也得等到今年夏天了吧……嗯？

我突然想起之前某天晚上碰到他，他手上捧得那个小罐。当时日向说那是等我和他夜谈时他准备的“惊喜”，我想他那么在意那个，里头装得该是他的得意之作了……那怎么想都是梅干了吧？

可是，我后来一时失言，说想立刻和他夜谈时，他说了“现在还不能吃”……应该是说罐子里的东西还没达到完美的状态吧？可是梅干都是夏天做的，我去年都吃了那么多，哪可能有到了现在还没腌好的份？今年的梅树还没结果呢，也不可能现在才准备啊？

奇怪，这太奇怪了。

那个时候我还没反应过来，现在却是越想越怪，越想越怪：

“这不对吧……这不对啊？！”

“哇！啊糟了……”

浦岛被我一吓，手上失了轻重，一坨蜂蜜整块掉在饼干上，一下就把那饼干裹住了。

梅子味的饼干自然是以那点若有似无的酸味当卖点，稍微加点蜂蜜是提味，加多了可就不好吃了。

“主人！！！”

“啊哈哈……对不起对不起，我在想事情啦……啊，这块就算失败作了吧？我能吃吗？”

“这种时候第一反应是想着吃吗？！”

“不是啊，我第一反应是跟你说对不起嘛，第二反应才是吃。”

“那不还是吃！主人，你该不会就是想再吃一块，才故意捣乱的吧？”

哎呦！这话说得可就伤人了！我怎么就没想到这招……不对，是尽管我确实有动机也有能力用这招，但我没用啊！这次真的是意外事故！

“当然不是了！我没有！我真没有！”

“哼。”

“诶？！我真的真的没有啦！相信我啦！浦……唔！”

那块饱含蜂蜜的“失败”饼干，又一次以非常粗暴的形式进了我的嘴，我来不及地嚼了·两下，看浦岛舔掉了指尖的蜂蜜，再拿过旁边的湿毛巾擦了擦：

“知道啦，我相信你……是不是很甜？”

“……嗯，我嘴里只剩蜂蜜的味道了，噫，都有点腻了。”

“那我去倒杯水来，正好休息一下，休息完了要一鼓作气全部弄好哦。”

“哦！！”

我气势十足地举起手来，目送他去倒水。

 

……虽然我们都知道刚才的一来一回只是玩笑话，不过，每次每次，这种玩笑话的结尾，大家还是会认真的以“相信”来作结呢。那个晚上的日向也是，哪怕在我苦苦哀求他相信我时为了好玩多哼了几次，但最后互道晚安时，他还是略带认真的叫住我，告诉我刚刚都是闹着玩的，他相信我。

就是因为大家都如此温柔，我才总是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要想办法回应他们的信赖。

比如对浦岛，就是待会儿要专心致志地和他一起把这些饼干装饰完，送他去和蜂须贺他们喝茶。

而对日向，我想，我也得好好考虑一下，找出那个晚上的“真相”。

 

我最后想出来的法子还是老办法，跟踪，这个我不是第一回干了，我很熟。

而且我不是一直都很憧憬当侦探嘛，我已经发现了，全世界侦探业者肯定都很擅长跟踪，我熟练了不亏。

不管怎么想，除非那罐子里根本不是梅干，不然我找不出一个合理解释来说明日向的话，但要说那罐子里不是梅干吧……我的直觉告诉我，不可能。

但是，在我偷偷观察了日向一阵子后，我发现他实在是……太正常了，完全不像藏着什么心事的样子。

他是正宗派的最高杰作，也是我家短刀小天使之一，要论可爱当然没话说，可能是因为穿着与容貌的关系，我总觉得他举手投足间还透着点西洋小少爷的风范，弄得我时不时就想对他说点在女仆咖啡厅里常见的台词——当然我也只是想想。

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我偶尔会觉得他的心态和其他人不太一样，是该说适应力太强，还是说个性上他就是那种不会太在意琐事的类型……也许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是“随波逐流”地来到这里，自然而然也能顺势过下去。

我对日向最深的印象，当然还是听他常常把“下次”挂在嘴边，听上去似乎很是积极向上，但仔细想想，却又过于轻巧，看不透他对“现在”和“下次”到底有几分认真。

不过，我还是……

 

在他准备去极化修行前，我们曾经聊过一次天。

“主人，我问你哦，我的各个前主，你觉得谁比较有名？”

“嗯？”这个问题我怎么觉得他自己就回答过，“当然是石田三成大人嘛。”

“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猜这次修行，我应该会去那位大人的身边吧。”

这倒真的很有可能，之前大家的极化修行，通常都是去和自己最有渊源的前主身边，日向的话……嗯……

“啊，主人，你是不是正在想‘可能性倒也没那么大’啊？”

“不不不我没这么想！没这么想！”

……其实是稍微想了那么一点点。

日向倒是很开心地笑了起来：“我不是在生气啦，我自己也……对了主人，我来考考你！我除了‘日向正宗’这个名字以外，还有什么名字，又是什么由来呢？好，限时三十秒！”

“诶？！”

这智力问答来得猝不及防，而且相当危险，因为要是答不出来或者答错了，我可真没脸去担“主人”的名了，所以我赶紧答题：

“我知道的，知道的……一个是‘坚田正宗’对吧？因为坚田广澄大人而得名。另一个是‘大垣正宗’，因为是水野胜成大人在围攻大垣城时得到的战利品而有了这个名字。还有，‘日向’这个名字也是因为水野胜成大人的官名！怎么样！”

“嗯！全对！”

太好了！我忍不住做出了胜利手势，感觉自己保住了很重要的东西。

“但是……”

日向说到这里，再度露出笑容，他唇角的弧度与刚才的别无二致，但也许是因为声音放轻了吧，显得有些寂寞。

“我就没有跟那位大人有关的名字呢，大家虽然都知道那位大人是最有名的，不过那也是因为那位大人自身的存在很耀眼，和我没有太大关联，实际上，我在他身边待的时间很短呢。”

 

对“物”来说，那甚至是可以用“瞬间”来形容的岁月，短到他仅仅只能知道一个存在，却来不及知晓那个人。

提到他时，连话语中，自己曾身为那个人的刀的自豪感都变得不可言说，要是这次极化修行的目的地并不是那个人的身边，可就既好笑……又隐隐作痛了。

 

“所以，我很想去到石田三成大人的身边，多在他身边待一会儿，多认识真正的他，这样，就不至于只能空泛地说什么喜欢他的那种姿态……而是能堂堂正正地，说喜欢他……啊！”

日向突然惊叫一声，收拾行装的手都停了，很紧张地看着我：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哦！主人，我是说就这次修行而已，只是这次！不是指想回去的意思！我不是经常把‘下次’挂在嘴边嘛，就只是觉得，能再见一次石田三成大人也是一种‘下次’，而且大概是唯一的‘下次’了，我才……嗯……嗯……？？”

他满脸都是“为什么越描越黑了？！”的表情，显然对眼下的情形非常头疼。极化修行，说来说去才不是出于让他们面对过去以实现自我成长的善心，而是纯粹地通过不同往常的刺激来增强战斗力而已。

既然这是一个为了本丸，为了现在的主人而进行的大型利好活动，日向当然会奇怪他怎么就突然陷入了一个好像“越把修行的事看得重，就越显得对我不尊重”的怪圈，也难怪他开始慌张混乱……

但是，没关系啦。

……只是如果把这句“没关系”说出口，似乎就不是真的“没关系”一样，我也被迫陷入了“想赶紧安慰小天使，又怕安慰过头反而让他产生压力”的怪圈，到最后只能伸出手去，揉了揉他的头。

日向被我突然的行动搞得一愣：“主人……？”

“石田三成大人啊。”

“嗯……”

“真的很有名呢。”

“……嗯，是很有名呢……嗯……”

现在，他又露出了“诶，这就说完了？”的困惑表情。

 

嗯，这就说完了哦。

虽然只能让对话尴尬地停在这不上不下的地方，但是，我已经在心中暗暗决意，要好好为他祈祷。

我改主意了，我不再认为，极化修行的目的地，应该是去“与他们最有渊源的前主”那边了，尽管我们并没有选择的权利，但我还是想试着祈祷一次，祈祷……这唯一，能与过去的心愿再度相连的“一次”，就让他们自由地，去心底里最想去的地方吧。

 

结果，日向确实到了那个人的身边。

要说修行归来的日向和之前相比有什么变化……除了变得更可爱了以外，我想，大概是变得更有精神了吧？

比如，他的腰板比以前要挺得更直……我一开始甚至以为他长个子了，吓了一跳，还在想极化还有这等效果了？没听后藤说过这事儿啊？？后来发现是我误会了，他的某边裤腿是真的变短了，不是个子高了，只是裤子短了。

当然另一边却是长了。

还有，他的声音好像变得沉稳了一些，还是说有力了一些？偶尔犯了小错的时候，他还是会像过去那样说声“可惜！”，但听起来，却又澄澈无比。

反正说来说去都是些好变化，我能切实感觉到他成长了很多，真是感动都来不及。

但除了感动，我的心态又有点像一个“辛辛苦苦把儿子拉扯大今天他说自己找到工作了”的操心家长，又开始无缘无故地担心他会不会只是这么表现出来给我看，好让我放心。但最终，我还是觉得现在的日向依然是平时的那个日向，他真的经历了一番值得咀嚼回味的“修行”。

这几天跟踪他也是，怎么看他都和往常一样，好好工作好好休息，跟大家也有说有笑，每天也都会跑几趟当初特地为他准备的储藏间和酿酒间……我既然是“跟踪”，当然不能跟进去，不过我大概能猜到他在里面做什么，平时他也就是定期去检查检查房间里存货们的状态，真正的胜负还是要看夏天，我们本丸的梅果产物全靠他了！

所以，是真的很普通，很正常。

那么……当时他的那句话果然没什么深意？又或者他本想为我准备地惊喜确实不是梅干？

不过，如果非要让我为这场跟踪行动憋出个疑点来的话……那就是到现在为止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地不可思议。

虽然我是觉得这跟我跟踪次数太多了变态力……不是，侦探力提高了不少有关，但是我内心深处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这种行为能让我做得那么顺手，就是最奇怪的！在跟踪的过程中我竟然一次也没被发现不说，甚至一次都没跟丢过他！我也太有才能了吧？这怎么可能呢？！

……可恶，这话自己说出来还怪伤心的。

我站在离日向的专用储藏室不远的地方，看他走出来，锁门，检查门有没有锁好，然后一边伸了个懒腰一边往房间的方向走，和过去几天的流程一模一样。我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想不出来到底哪里怪怪的，看来今天也……

“呦，你怎么站在这儿啊？”

我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哇啊？！”我惊叫一声，随后在心里惨叫得更大声了。

哇啊啊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日向还没走呢！我这个声量他绝对能听到！他绝对已经听到了！暴露了！我彻底暴露了！我就说嘛怎么可能一直顺利下去！我的侦探力果然还是没什么长进嘛！！

我几乎都想捂脸痛哭了，都不敢去看那边日向的反应：

“狮子王，你看你干得好事……！”

“诶？啥？我都看到你了难道不过来跟你打招呼吗？无视你更好吗？！”

“这种时候就该无视我啊！！无视我最好了！！！”

“哈？！真无视了你不会生气吗？”

“不会生气的！会很高兴！！特别高兴！！”

“……喂……你没事吧……吃坏肚子了吗？要我去喊大家过来吗？”

不需要啦！而且从刚才开始狮子王你吐槽太大声了！！虽然我答得也很大声！但是日向他……日向他这下完全听得一清二楚了啦！！！

我更绝望了，而狮子王显然还不知道自己坏了我什么好事，反而还把此刻最不应该加入战局的人拖下水了：

“啊，那不是日向嘛。日向！”

还大声打招呼！还招手让他过来！日向还真就过来了！

“晚上好。”

“晚上好！梅酒是不是剩的不多了？其他的蜜饯呢？”

“嗯……肯定撑不到夏天了，不过最近万屋卖的梅干也不错，我还想各种都买一些尝尝看，这样今年夏天就能做出更好吃的来了。”

“哦！好期待！”

“哈哈，我会努力的……不过……”

日向顿了一下，虽然没往我这个方向看，但我们都知道他要换话题了。

“你在这儿是……？”

“哦对了，日向我跟你说啊，主人好奇怪啊，突然说什么无视她最好了，你也吐槽她两句啦，这人说什么瞎话呢。”

“哦……”日向歪歪脑袋，“主人会说那种话，确实很奇怪。不过，你是在哪里听到主人这么说的呢？”

“诶？还有什么在哪里……就刚才啊，对吧？”

狮子王居然还转过来看着我……干什么！还想跟我本人求证不成？！让我承认自己刚才的丢脸行径吗？做梦！

“刚才？啊，我也正好想问呢，刚才你一直都在跟谁说话呢？”

“诶？”

“诶？”这一声是我发出来的。

但日向还是一脸平静地——依然没有看我——看着狮子王，“主人又不在这里，怎么可能‘刚才’说出那种怪话嘛。”

“诶？诶？？”

“那我先回房间了，你也快去睡吧，是不是太累了啊……”

日向这么说着，向狮子王摆了摆手，然后……终于看向我的方向，略带促狭地冲我眨了眨眼。

 

原来如此。

我说怎么会那么顺利，其实他一开始就知道了，一开始就发现了，只是故意放任我跟着而已。

 

狮子王并没有看到日向的小动作，现在脸已经刷白刷白了，他瞪着眼睛，过了好久才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我的胳膊。

“怎么了？”

“……你……不是鬼吧……？”

我耸耸肩：“说不定是哦，只有你能看到的那种。”

“鵺！！！！”

喂！用那么凄厉的声音喊鵺就过分了吧！

……虽然鵺才不会跳出来帮忙啦，跟那么容易被骗的狮子王不同，我们鵺可是聪明伶俐哦！

而日向，也很聪明。

尽管和之前的情景完全不同，我却好像能听见他在对我说他相信我，还有……这道题也限时三十秒。

 

要明白日向的意思花不了三十秒，他不过就是在拐着弯暗示我他已经发现了，我不必再跟踪他，还有……下次再来。

但是，这个“下次”执行起来必须得等到第二天，所以第二天的同一时间，我又来到这边，只是这次不再远远地躲在哪里，而是大大方方站在门口，等着他从储藏室出来。

日向出来的时候手上抱着个小罐，和我那天晚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哦，主人，真的来了啊。”

“当然啦，今天不假装看不见我啦？”

“是啊，因为如果错过了今天，‘下次’要等更久了……”

“诶？什么意思？”

他摇摇头，抱紧了手中的罐子：“这个你待会儿就懂了，先来我的房间，开始夜谈吧。”

“好。不过……在夜谈之前我有个问题想确认一下。”

“什么？”

我指指那个罐子：“那里面……是梅干吧。”

“嗯。”

“是……去年夏天腌的梅干吧？”

日向笑起来，再次点了点头：“是啊，只不过……这罐可是我小心保存，小心保存地……去年的最高杰作哦~”

 

所谓“最高杰作”，是他每年先腌渍部分梅子，让本丸的大家来评判哪种最好吃之后，才会选定最终的制作秘方，正式腌渍剩余的果实。

既然是给我准备的惊喜，这罐“最高杰作”显然就是去年我最喜欢吃的那一种梅干。我现在也能立即想起那种味道，去年刚腌好的时候我可真是吃了不少，还被日向批评说“梅干随着放置时间的变化也会变得另有风味！不要一次都吃完啦！”

 

“虽然那之后还是有悄悄拿来包在饭团里啦。”

“哦！我说怎么有的时候会吃到特别好吃的梅子饭团，该不会偶尔吃到的特别好吃的酸梅点心也是……”

日向点了点头。

“果然！！”早知道当时就应该再多吃点的，“我还以为已经吃完了呢……”

“大部分都吃完了，这是我特地留的，想正好慢慢吃到夏天，就能腌新的了。”

“哦，你还有这种打算啊。”

“当然啦，我可是很精于计算的！哪怕是吃梅干这种事，好好定计划也能最大程度地享受到美味哦！”

不愧是日向！我感动地鼓起掌来，然后，看着眼前那个小碟子，虔诚地发出了疑问：

“那么，精于计算、擅长订立计划的日向。”

“……”

“你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从那个你小心保存，小心保存地罐子里倒出来的‘最高杰作’，“特地为我准备地惊喜”，‘时机未到就不能吃’的梅干……只剩这么点了呢？”

 

我现在是什么表情呢？

嗯……大概……说是恶鬼附身也不为过吧？

哈哈哈，太夸张了啦！还是说我凛然正气吧！凛然正气！

 

“对不起请听我解释！！”

“听着呢。”

“总，总之请先吃一颗梅干吧，嗯，吃一颗消消气。”

日向冲我赔起了笑脸，虽然很可爱，但我目前姑且还是生气的设定，所以再可爱我也不会心软！

……不过梅干还是要吃的。

我伸手拿起一颗梅干丢到嘴里，过去记忆中熟悉的味道和现在舌头上的新鲜刺激达成了美妙的二重奏，再加上眼前可爱的日向，可以说我这辈子值了！啊一颗梅干就值了是不是有点亏？那我再吃一颗……

看我开始吃起了梅干，日向明显松了口气，自己也拿起一颗塞进嘴里，过了一会儿才开始解释起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来。

“其实，我本来是想给主人一个惊喜的，比如说希望主人能从一大早就开始享受有好吃梅干的生活，就是……通常我起来的时候主人还没起来呢。”

诶，他这是在解释还是在甩锅啊？？

“虽然也可以随便编个理由骗主人早起，但那个我也不太擅长，而且，就算主人真的起得很早，也很难一出房间就遇到我吧？”

这倒是真的，日向的房间不管是和我的房间还是工作的房间都有一定距离，通常我最先遇到的不是当天的近侍，就是住得近的其他人，日向要想一大早就见到我，还真得好好算计一下。

尽管我心里还存着“其实他这就是在甩锅吧？！”的疑问，但一想到这些事里确实有我的错，我就忍不住低下了头。

“对不起……”

“啊，我不是想怪主人啦。”日向赶紧扬起笑脸，“我只是想说，就是因为有这些事，那个‘惊喜’才一拖再拖。那天晚上碰到主人的时候本来应该算个好机会，但我一着急就说错话了呢。”

 

我想，那天晚上的日向，不是“说错话”，而是“说漏嘴”吧。

直到那个时候，他肯定还是没有放弃想给我惊喜的念头，还在拼命琢磨究竟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我心中的日向，最不擅长的不是说谎，而是放弃，特别是对现在的他来说，他一定总是会笑着说“这次好可惜啊，下次一定能顺利的！”，而再次挑战吧。

只是……他最后说漏了嘴，那句“现在还不能吃”虽然没让我当场起疑，但事后还是在意起来，事情就演变成了现在这样。

 

“既然你后来发现我了，那就正好叫住我嘛，为什么还故意让我跟着？”

“啊，那个嘛……”

说到这里，日向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他把耳边的头发别到耳后，有些不自在地捏了捏耳骨：

“看着主人‘自以为’很隐蔽地跟在我后面跑来跑去，看起来好像不想被我发现，但躲着其他人的样子又很明显，每次觉得‘啊，这下要被发现了！’的时候只要装着没看到，主人的表情就会变得闪闪发亮，我就觉得这样的主人好可爱啊……嗯，主要是觉得主人可爱啦。”

“……不你这是觉得好玩吧。”

“大，大多数时候还是觉得可爱啦！”

“所以还是有时候觉得好玩吧！！！”

……亏我还以为之前我那顺利的跟踪行动至少还能有一点点是因为我长进了呢！结果这不是一点点都没有嘛！！

 

我被气到了，我要多吃两颗梅干。

 

“咦……等等。”

吃着吃着，我想到一件事：“既然这样，为什么昨天就给我提示了？是因为当着狮子王的面演得太勉强了吗？而且，我怎么觉得你说到现在，也没办法解释梅干只剩这一点的事？”

“那个马上就要说到啦。昨天我之所以那样，跟那个突发事件是有点关系，但其实是我发现梅干不多了。”

“我就是想问为什么梅干会变少啊？”

“因为在想着要给主人惊喜但没能准备好的这段时间里我也会吃嘛，虽然这有点自卖自夸啦，但这个梅干腌得真是太成功了！我很喜欢吃！”

“……你再说一遍？？”

“我很喜欢吃！”

“不是这句，第一句。”

“因为在想着要给主人惊喜但没能准备好的这段时间里我也会吃。”

“……”

“所以我就想着‘这次是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因为……就算想给主人准备惊喜的心意一直有‘下次’，这份梅干也没有了嘛。”

我的牙被我咬响了。

“……这份梅干没有“下次”都是因为被你吃掉了好吗！日向！你老实告诉我！凭你的聪明才智是不是其实早就想到准备惊喜的方法但为了能多吃几口梅干才一直瞒着不说啊！现在坦白我还能原谅你！待会儿才老实交待我就只能明天再原谅你了！！”

“结果还是原谅我嘛……”

“因为就算只剩一点了这梅干还是很好吃！有空生气我不如多吃点！！”

我如此振振有词有理有据，把日向逗得几乎要笑出眼泪，他整个人都快扑到桌上，我见状第一反应还是先护住梅干……然后看他抬手抹了抹眼睛。

“主人。”

“干嘛！还有借口要说吗！”

“谢谢你。”

我本以为按刚才那个对话走向，我们至少还能没有营养地再闲扯几句，没想到他突然道谢，害我没有心理准备，连梅干都忘吃了：“……嗯？”

“主人一直都很担心我吧，谢谢。”

“……”

本来就是半开玩笑的假装吵嘴，他这样一来，我也不能再“生气”了。我坐直了身子，正正脸色：“现在看来只是瞎担心啦，你不用在意的。”

“我不是说这两天的事，我是说以前……在我去修行之前，主人是有些担心我的吧。因为我，那个时候自己也很有自觉的，一直把‘下次’放在嘴边，并不是特别在意眼前的事。其他人如果做错了什么事还会懊恼啊，生自己的气啊，我却是很快就放弃了，就算说着好可惜啊，下次啊之类的话，也都是轻飘飘的……都是借口呢。”

 

糟了。

我一下想到刚才我那没过脑子的话，是我说错了。

 

“日向，不是……”

他抬起手，示意我先不要说话。

“但是，当我觉得‘这样不行’，而想要去修行的时候，主人认真听我说话，而且也听懂我想说什么了，我好高兴……可能就是因为很高兴吧，再加上真的去往石田三成大人那里了，我很有干劲哦！”

他的双手在桌上交握，笑得很温柔。

“石田三成大人，是那种不会说借口，也见不得借口的直率人物呢，虽然处世之道笨拙了一点，但依然是值得信赖、敬重的人物，这样的人曾经是我的前主之一，即使只有短短一瞬间，能跟在他身边都是我无上的荣光。”

“而且，跟在他的身边，还让我发现，我也并不是什么忙都帮不上。虽然我改变不了他的结局，也不可能代替他，但为了修行而来到那里的我，比真正在大垣城的我要厉害多了。我自以为地那些，只是在本丸里随波逐流的每一天，其实都有好好积累下去，甚至连我没有去注视的那些失败、胜利、经验、感情，也都成为了我的食粮，在催促我，推动我走向下一次。”

“我明白了这个世上没有挽回的下次，但还有不会重蹈覆辙的下次、像前次一样成功的下次、比前次更加努力，获得更多成果的下次。现在的我，如果失败了，恐怕真的会很懊恼吧，因为现在我是真心觉得‘太可惜了’。我已经不再把‘下次’当做逃避眼前之事的借口，而是当做再次挑战的机会。而能有这样的机会，也是主人你一直在默默努力，支持着我，所以，其实我回来之后就想这么告诉你的！终于有机会说出来了，谢谢你。我对主人的心意呢，就都在这盘梅干里啦。”

他这么说着，有些害羞地笑了起来，但还是作势指了指那个小碟子，示意我再吃一点。

 

说是“再吃”，那碟子里，也只剩最后一颗了。

我久久地看着那梅干，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身体里的某个角落跟着酸楚了起来，但我还是先笑了笑，说：

“还说什么‘心意都在梅干里’，罐子里的梅干大部分都是日向你吃掉的吧。”

“哇……”日向一把捂住胸口，夸张地后仰，“主人吐槽起来真是太不留情面了！”

我笑了几声，慢慢移开视线：

“日向，你听我讲讲过去的事吧。”

“过去？”

“嗯，很久很久以前，其实根本不是很久以前啦，只是我觉得已经过了很久……那个时候日向还没来到本丸呢。”

“是主人刚来本丸的时候吗？”

“对啊，那个时候真的是最辛苦的时候了，经常是一次又一次地挑战，得到的还是同样的结果，真是糟透了……更糟的是，这不是一件可以放弃的事，依然还要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日向，你说我担心你……是对的，我确实担心你，只是担心的内容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样，不管你是以什么样的心情一直在说‘下次’，对我来说，那都已经是非常帅气的行为了，因为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时候的我，非常害怕下次，就算‘下次’到来了，得到的还是同样的结果，而‘下次’还会再来……真的还会再来吗？会不会因为我实在是太弱了，到最后就会把好不容易有了身体的大家……把大家的‘下次’都夺走。”

“主人……”

这次轮到我阻止他说话了，我吸了吸鼻子，感觉有什么正从眼眶里涌出来，但我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那个时候的我，在大家面前的时候总是尽量摆出没关系的样子，但心底里真的非常害怕，但是，我发现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那个时候假装没关系，大家都在装作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明明大家肯定也很不安。”

“我不知道那个时候踏上战场的大家实际上都带着怎样的思绪，甚至我不能说那个时候我了解他们，他们也还不了解我，但大家还是陪着我走下去了，我们还是一直都有‘下次’。我也终于明白，没有同样的结果，也不会有重复的失败，每经历一次，我们就确实地在发生变化。所以，说什么是我在努力，我在支持……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一直以来，是大家保护我、相信我、给我‘下次’的机会，也把自己的‘下次’托付给我……日向来的时候，我听到你能那么顺口地说出下次，其实我很高兴，不管你当时是用什么心情面对下次的机会，你认为它是借口也好，认为自己在无意识逃避也好，但是，你还是无意间，认定了只要在这里，‘下次’就会到来吧？所以我一直只是在担心，我到底能不能好好回应大家的信任，能不能让这个本丸……变成可以让你无所顾忌，能一直理所当然地等待‘下次’到来的地方。”

 

那声“谢谢”，应该是我的话语。

 

“但是，刚刚听你那么说……我又好自豪啊，有一种‘努力有回报啦！’的感觉，哈哈，我说得乱七八糟的，明明刚才还在说不是我在努力是大家在努力呢……”

我不停地抹着脸，但脸上的潮湿还是久久不退，害我只能深深、深深地低下头去，说出最后我想说的那句。

 

“日向，谢谢你。”

 

说完，我猛地抬起头来，不等他说什么，就指着碟子上最后那颗梅干：

“所以我的心意也在梅干里了！”

日向安静地看着我，又看了看梅干，笑起来：

“主人，你在说什么呢，你甚至都没腌过梅干啊。”

“哇，你的吐槽也毫不留情嘛。”

 

太好了，他吐槽了。因为我说着说着突然哭起来我自己也吓了一跳，不如说我很莫名其妙，为什么我会说到一半突然哭了啊？好丢人啊！！

但是好在日向吐槽了，我总算能找回本来的节奏：

“那么！反正也只剩下最后一颗了！我就不客气了！”

“诶，都不客气一下吗？而且刚才的话难道不是把最后一颗让给我吃的意思？说好的主人的心意呢？”

“心意你就自己领会吧，梅干我吃了。”

“呜哇，主人还真是……”

日向叹了好长一口气，然后，用迄今为止最为无语、最为随便的口气，对我说：

“主人。”

“嗯。”

“我喜欢你哦。”

“嗯…………诶？”

 

虽然那些跟我关系好的刀刀们确实会偶尔很随便地说一句喜欢我啦之类的，我每次也基本用更随便的“我也喜欢你！”或者“快让我抱一个！”之类的鬼话来回应，但为什么，日向这句也相当随便的“喜欢”，却是那么……那么……

那么……

 

“主人……”

日向的脸明显红了起来。

“这种时候你要是不快点像平时那样回应，我就会很丢脸……”

“啊！对不起！不是，不是对不起……谢谢，嗯，谢谢……”

“……我是真的很喜欢主人哦。”

“……嗯……”

“特别是，最喜欢在只剩下一颗梅干的情况下，还会连客气都不客气一下，就打算自己吃掉的……‘差劲’的主人哦。”

“嗯……嗯？”

 

好奇怪哦，我明明是被告白了，却微妙地受到了精神伤害是怎么回事啊？这算啥？？梅干的怨恨吗？？？

 

……但他当时没能，也不再有机会对那个人说出来的“喜欢”，现在却对我说出来了。

我真的可以挺起胸膛，堂堂正正地，连同他宝贵的“下次”也一并收下吗？

 

像是要擦拭掉我心中的犹豫一样，日向那只洁白而纤细，隐隐带着点梅果香气的手朝我伸来，轻轻替我擦掉了还挂在脸侧的泪滴。

那只手还带着潮气，就停留在那里。

他说，再耐心等一段时间，夏天就会到来，等夏天到了，本丸的梅子也会再度成熟，到时候又可以腌出好吃的梅干了。

下次的梅干，一定会比这一次的还要好吃，再下一次也是，再再下一次也是。

 

“所以，我们一起好好等着‘下次’吧……别哭啦。”

 

Special Talk---中场过渡

 

容我郑重提醒各位，梅干虽好吃，但最好不要多吃，而且最好不要空口吃。

因为等甜头过了，酸劲儿会一下冲上头，跟酒已经没什么两样了！

特别是日向后来说他腌的这份里在配方上本来就用上了梅酒，虽然只是为了让梅子的口感变得更醇厚，但这不就是在喝酒吗？！

我就说我怎么吃着吃着会控制不了情绪，也算是能理解为什么之前日向会忍不住自己吃掉大半……这种就好像睡前小酌一样，确实忍不住！

我晃了晃脑袋，想本来今天还想泡澡的，现在都有点发晕了可不能泡。

就在这时，我听到本丸哪里传来“喵——喵——”的声音，是哪里的野猫跑进来了吗？

我迷迷糊糊地顺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直到看到月光下有道人影，正抬头对着墙喵来喵去。

“南泉……？”

“喵？！”

他显然被我吓了一跳，回过头来时一脸惊恐，他身后是本丸的外墙，上面蹲着一只猫，看来南泉是在对那只猫说话。

那猫看到我来了，不甚感兴趣地瞟了我一眼，随后朝着墙外纵身一跃，消失不见了。

我揉揉眼睛：“南泉，你在这里干什么啊……跟猫聊天吗？”

“哈？！怎，怎么可能……我，我又不会说猫语……喵……！”

“……”

不，就算他不愿意承认，他这口癖已经是十足的猫语了吧，像刚才那个‘喵’明显就是心虚的‘喵’。

……而能听出这一点的我，弄不好也已经猫语十级了？或者……是“南泉流”猫语十级？

我越想越困，也懒得再想了：

“啊，你说不会吧就不会吧，我先回去睡了。”

“什么叫我说不会！我就是不会的喵！我跟猫一点关系都喵有！啊也不能说喵有关系……啊啊啊啊从刚才开始喵太多次了喵！”

 

嗯，这几个“喵”都是着急的“喵”。

果然我已经南泉流猫语十级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喵。”

“好什么好！你不要也跟着喵起来啊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