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上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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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论上她和歌仙在自尊心胜负上的胜率是一半一半

*清光说欠人情只是说说而已x

百人一首-其之三十九

 

「浅茅生の　小野の篠原　しのぶれど　あまりてなどか　人の恋しき」

 

歌仙兼定正在听人墙角。

……但他可以解释。

本来他是听了大和守安定的话来找加州清光的，现在人是见到了，但加州清光正在和她说话，说是来得不巧也好，不方便打扰也好，反正他一看到她在，直接就一个华丽转身……实际上是有点踉跄地躲旁边去了。

他倒不是心虚，是怕，特别是他想起了刚才自己和大和守安定的对话——

 

“有事找我？什么事啊？”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好像跟漫画有点关系。”

“真的是找我……？”

 

他第一反应当然是加州清光找错人了，但歌仙也想不通这得怎么错才能错到他身上去，有道是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谜团肯定得见到加州清光才能解开，偏偏她先一步跟人打了招呼，现在他们聊起来了，他就不能凑上去了。

要问为什么，当然是“加州清光找歌仙兼定聊漫画”这个话题太诡异，却又特别符合她的喜好，这就跟往饿了三天的老虎跟前扔肥牛一样，她肯定会想尽办法掺和一脚，最后不是害得他头疼就是胃疼，他怕。

所以歌仙选择躲在这儿，也就迫不得已地听起了墙角……只是他没想到加州清光不是专门拜托大和守安定去找他的——要不然也不会把事情说得那么模糊——而是单纯地见谁问谁：

“对了，你见到歌仙了吗？”

“歌仙？他远征去了吧，不过这会儿也该回来了，你找他有事啊？”

“嗯，就是这本漫画的事。”

 

他躲在这里的意义啊！没有意义了啊！

 

歌仙硬生生憋住了一声叹息，听她说：

“漫画？漫画的事找歌仙？哈哈哈！好有趣！什么情况？为什么要找歌仙啊？他哪懂漫画嘛！是不是找错人了啊？”

——然后这气就差点呛进他气管里。

话是这么说……对，话是这么说！但话不能这么说吧？！什么叫他“哪懂漫画”！他也可以懂的好吗！就……略懂！反正这话他自己能说，她不能！回头他就突击检查她的文书去！

 

歌仙在这儿毫不风雅地“小肚鸡肠”，那边的对话还在继续。

“其实是漫画里有首和歌嘛。我大概知道是什么意思，想跟歌仙求证一下，而且我总觉得我好像在哪里读过一首差不多的，顺便也问问他。”

“这样啊……那你也不用问歌仙啊，你问我好了。”

“问你？”加州清光此刻的语气和歌仙心中吐槽的语气一模一样，“诶……怎么想还是问歌仙比较靠谱吧。”

“怎么说话呢！我也靠谱好吧！和歌我懂的！”

“你懂的差不多也就是特别出名的，比如百人一首之类的吧？”

“懂百人一首就够用了啊！”

“那百人一首我也懂啊……这不就说明咱们水平差不多，我不懂的问你就是白问啊。”

“……”

“……呃，你是不是生气了……？”

“你说呢。”

“……”

 

现在那边在沉默，歌仙在幸灾乐祸。

 

行了，反正她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再躲在这儿也没意义了，歌仙直起身子，打算就此登场，但还没等他从墙后出来，就听到她又气呼呼地开口说：

“我不管！你先给我看了再说，我就不信正好能超出我的知识点！”

“好好好，你等等我翻给你看……就是这里。”

“啊，这首哦，好眼熟。”

“对吧！我也觉得好眼熟！”

“是不是百人一首里就有差不多的啊？就是那个……那个……讲什么恋啊爱啊的……”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百人一首里的恋歌多着呢。

 

“嗯……啊……哎呀……为什么，为什么想不起来，我都觉得那首和歌已经在我喉咙口了！就这个，前两句好像都是一样的！但后面是什么来着……”

“所以我才说去问歌仙嘛……”

 

她很明显在苦想，加州清光则是在苦笑，歌仙想你们都说到这份上了，比起来问他，还不如直接去翻一遍百人一首更快呢。

这次他把气叹了出来，故意踩重了步子走出去：

“你们在这儿啊……听说有事找我？”

加州清光的表情如同见到了救世的圣光：“歌仙！太好了你快来……”

“等会儿！”她倒是面露凶光，一把扯住人家的袖子，“我都想到这份上了，必须得自己想起来才有成就感啊！”

这什么麻烦的“成就感”……不过歌仙能理解，换成是他，估计也会在这种事上较劲吧，在自尊心问题上幼稚一些既是优点也是缺点嘛……

不过加州清光就没他们这种包袱：“我还想快点知道答案然后去看最终卷呢，啊要不这样吧，你接着想！但是歌仙，你先把答案告诉我！”

他说着把漫画书拿过来递到歌仙跟前，歌仙拿过来扫了一眼，心中就有数了，原来是这首……那她还真一句都没说错，毕竟这首算是百人一首中那首的“本歌”，而且确实是讲“恋啊爱啊”的。

歌仙想了想，合上书，先是退后两步，把书挡在脸前，又对着加州清光招了招手。他小声给他念了一遍更出名的那句，加州清光一下豁然开朗，刚想说点什么，看歌仙使了个眼色，也小声起来，跟他说了说自己对和歌本意的理解。

两人你来我往好一会儿，再把书放下时，歌仙看她还站在原地没动，但身子明显往这儿歪斜不少，还一副拼命竖起耳朵的模样，差点笑出来。

她注意到他们的视线，脸一红：“我，我什么都没听到……没听到哦！”

“没听到就好，接着想嘛，很快就能想起来的。”加州清光这么说着，拍了拍手中的漫画，“不过我已经知道答案了，就先走了啊。”

“诶，清光？！”

“等等……！”

这回换歌仙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情急之间还记得压低声音：“你走什么，过河拆桥啊？”

加州清光一脸为难，又用漫画书挡住了脸，悄声说：“她现在这个样子，不想起来肯定不会罢休啊，平时也就算了，我这还赶着去看最终卷呢……和歌嘛，你在行，就陪陪她吧，算我欠你一回，她下回要是对什么可爱的东西感兴趣了，你可以来叫我。”

他说完，特灵活地挣开了歌仙的手，往别处走的时候还记得回头跟她挥手告别：“主人！等我看完最终卷就把全套都借给你看哦！这个作者的故事挺有意思的，你肯定会喜欢！”

“诶？啊……是，是吗？”

“当然！晚上就能看完了，回头我来找你哦！”

“哦……”

加州清光在那儿笑容灿烂，她也就被带着挥起了手，过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嗯？清光就这么走了？”

歌仙咬牙：“那家伙居然跑了……”

她一脸震惊地看着他：“‘那家伙’？？”

歌仙知道失言了，干咳一声混过去：“……失礼了。对了，你想起来了吗？”

“啊。”她又变回了苦瓜脸，“就差一点点，我已经想得差不多了，但是最后是什么呢……肯定跟恋啊爱啊的有关，嗯……‘人の恋しさ’？”

“可惜，真的差一点。”

“是吗？那方向就是对的，干脆我把五十音都念一遍吧……”

歌仙知道她不会用这么狡猾的方法，不过姑且还是用“你要这么耍诈我就走了”的威胁眼神瞪了她一回，她缩缩脖子，又抬起头：

“啊！‘人の恋しき’！我想起来了！”

他点点头，看她开心地做出万岁的姿势，忍不住也跟着笑了。他听她把两首和歌一起念了几遍，却念着念着皱起了眉头，露出一副好像吃到了什么难吃点心的表情。

对着那么美的和歌却露出这种表情，即使猜到她肯定想到了什么，歌仙还是一时手痒，很想在她脑袋上来一记……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挨手刀的悬崖边上试探了，还很一本正经地跟他说：“所以我才不喜欢这种嘛，还是漫画好。”

歌仙眯起眼睛，开始盘算是敲一下还是两下：“……是吗，你说说看。”

“你看这两首和歌，用漫画来打比方，就好像先用短篇试探一下读者反应，反响好了再开始正式连载！对不对？”

“……呃……对……吧？”

歌仙实在没想到她搞这么个对比，只能含糊过去，毕竟他对漫画真的只是“略懂”……如果排除自尊心要素，那可能比“略懂”还要不懂一点。

“然后正式连载了，故事就会变清楚了，怎么相遇的怎么喜欢上的怎么在一起的，最后通到结局，就是个完整的故事！但这两首嘛……你看本歌，也是讲单相思，什么暗自忍耐的我的心情啊，要是没人说出来，那个人就不知道了……确实很惨！既然这样你就说嘛！结果到百人一首里的那句，通篇说来说去就是‘啊我的心情按捺不住了！’然后呢？忍不住了就赶紧去跟心爱的女子告白啊？！文字游戏倒是没少玩，进展一点没有！急死我了！”

她说得慷慨激昂，歌仙虽然还是摸不着头脑，但至少有了一点发现：“你平时看的那些漫画……要是里头你喜欢的一对人物在感情方面没什么动静，你是不是也很急？”

“你怎么知道！”她还很惊喜，“歌仙，没想到你能在这方面懂……哇啊！”

她话没说完就被狠敲了一记，直接泪洒当场：“为，为什么要敲我……”

“为什么？还不是你打的破比方。”

她又震惊了：“‘破’？！”

“哦，失礼了。”

“你这完全是故意的吧！”她抱着脑袋，“刚刚也是，歌仙我觉得你最近的用词很不……”

“听我说。”

他作势要抬手给她再来一记，她马上老实了，飞速点头：“您说您说。”

“首先，你举的那个漫画例子我……”歌仙说到这儿，微妙地停了一下，“……不是很明白。但我得纠正你一下，谁都没说有本歌的和歌是扩写，有些时候中心意趣是一样的，只是手法有变。”

“其次，文字游戏这一点我倒不否认，但这也正是这两首和歌的魅力点。和歌与故事不一样，力求用字精简，回味无穷，况且就是你喜欢的那些漫画，要是把什么事都讲透了，也会变得干瘪无聊。‘留白’是引发‘想象’的手段之一，你不如静下心来，好好再读一遍这两首和歌，体会体会其中的情感。”

她依然皱着眉头，看上去似懂非懂，歌仙都觉得有些好笑，想她平时脑子里天马行空，哪怕真把事情说尽了，她还能想出点别的，怎么换成和歌就变得……

 

啊，他好像明白了。

就像他之前觉得“加州清光找他聊漫画”这个诡异话题太符合她的兴趣一样，这两首巧妙玩着文字游戏的和歌，比起平常那些一板一眼的东西，应该更合她的胃口……实在是太合了，以至于她的关注点被硬生生分裂开来，看着“文字游戏”的部分只觉得奇思妙想，到感情的部分，却只剩一句空瘪的“忍不住”。和歌到这里戛然而止，她的情绪也就断在了这儿，才会觉得不上不下，惹人心急。

要解决这个问题，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歌仙思索了一阵，看她还在思考他说的那些话，完全是消化不良的样子，就伸手拍了拍她。

“别想了，先陪我散散步吧。”

她今天第三次异常震惊：“诶？！你……你约我……散步？”

“是啊。”

他难得邀请她一回，她不光不感动，还心虚起来：“歌仙，你确定啊？我错了，我老实交待，其实我文书还没写完。”

歌仙真是哭笑不得，有些时候怕她顺杆往下爬太快才故意对她严格一点，怎么现在温柔一回反而是这个态度，他还能不知道她在偷懒啊？

“没写完就没写完吧，休息一会儿也好。”

“……你发烧了？还是我在做梦？”

“想让我押着你走是吧。”

他一冷脸，她反而知道他不是在说反话了，当场笑逐颜开：“不用了不用了！散步！我们去哪儿？”

歌仙微微一笑：“跟我来。”

 

尽管他们只是在本丸里散步，她还是很高兴的样子，走在他旁边蹦蹦跳跳的，也不说话，就是笑，让歌仙心里有些痒痒的，却也不舍得说点什么破坏气氛。

但他们终究还是有个“目的地”，歌仙本来也就不是随意带着她乱走。

本丸虽大，但即使是再僻静的角落也不显荒芜，比如他们眼前这处，就是一片翠竹。虽然在她眼里估计想到的都是春日新笋，不过眼下快到夏初，这里很快也会热闹起来，变成避暑的好地方。

歌仙在这小小竹林前站定，转过头来对她说：“看，和歌中的景。”

“嗯……”

“既然光听和歌想不明白，看就好了，你看看这片景色，难道不觉得……无需多言了吗？”

 

她念那两首和歌时满脑子都是文字游戏，却忘了那文字游戏也是自风景而来，他现在做的，就是让她“看见”，只要她亲眼见到了，景色就会变得真实，色彩就会变得鲜活，文字游戏……也不再只是巧妙地操纵文字，而是眼前这些，真的在微风吹拂下，飒飒作响的青叶。

 

——我心中那抑制不住，快要满溢而出的思绪，如果无人诉说便无法让你知晓，那至少，愿你站在竹林之中，能感受这片刻响动。

 

歌仙听到她深呼吸了一回，走向竹林丛，把手伸向一株翠竹，过了一会儿她转过头来，一脸“通灵成功”的表情：

“我好像……感受到了……”

“那就好。”看来没有白费功夫。

“歌仙啊，那你说那个看到和歌的人，最后答应告白了吗？”

“……你怎么还在纠结后续。”

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吐吐舌头：“这不是……总还是希望能看到个好结局嘛。不过，原来心意相通还有这种做法，套用你的话来说，真是风雅！”

歌仙看她想明白了，心里也挺满意，教学成功，还挺有成就感的……

不过她眼珠一转，突然又伸出手来，晃了晃眼前的细竹：

“歌仙你听！你能不能听出……我现在在想什么啊？”

歌仙都不用细想，一看她这表情就知道她在打什么坏主意，她能想些什么……大概率是故意放空脑子什么都没想来套他话，回头不管他说什么，她都可以说他“猜错了”吧。

但是，胜负之事与自尊心有关，在自尊心问题上幼稚一些，可是人之常情。

所以，也不能怪他不择手段。

这么想着，歌仙也露出笑容。

“是啊，你在想什么呢……可能，是看这竹子长势挺好，在想等回头天热了，跟大家吃几顿流水素面吧。”

他话音刚落，她直接僵在当场，连同本来想说的话都一起噎住，几乎要抱头苦恼了。

 

她当然得抱头，毕竟要是在这里说他猜错，那到嘴的素面就要流走了。

可要是觍着脸说猜对了，她的成就感呢？！自尊心呢？！

 

到底哪一边更重要……就让她好好想想吧。

 

 

【附注】

 

1. 文中提到的漫画里的和歌，是这一首：

「浅茅生の　小野の篠原　しのぶとも　人知るらめや　言ふ人なしに」

 

2.歌仙所谓“换成是他也会较劲”的预感是正确的，比如第二十个故事里他就相当不服输了一回（笑）

3.虽然是非常无所谓的设定，清光在这里看的漫画的作者是个很喜欢在作品中运用“和歌”的人，第二十五个故事中的《恋爱吧古典部！》也是那位的作品~今后如果在这个系列里又提到“看了xx漫画里用了xx和歌”的话，都是那位作者的作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