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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鸡同鸭讲到心意相通大概就差一道没成立的数学题
*本篇里提到婶婶过去出阵的事儿,至少过去的夜谈里有相关的片段(比如堀川篇),这篇就补充了为什么之后就很少有婶婶战斗的场景了……绝不是我不会写才补设定的!
Talk 77---静形薙刀的场合
学生时代,我做过一些计算“后出发的人经过多少时间能追上先出发的人?”的那类数学题,现在的情况就有点类似那个。
但还是有些区别的。
比如我不太确定我俩究竟谁是那个先出发的人……可能是我;我也不能确定我俩的行进速度谁快谁慢……可能他慢一点;我更不确定我们有没有约好在哪儿见面……可能真没有。
现在,试问题中两人——题中的我和静形,能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以什么姿态,再见面呢?
为什么给定的条件全是“可能”,是因为我真的不确定,不过我至少能清晰回忆起这道题的渊源在哪儿。
在一个静形刚来本丸不久,而我又吃撑了的夜晚。
一个小提示,我不是吃晚饭吃撑的。
那天晚上我本来是边写文书边吃水果,后来变成不写文书只吃水果,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就吃撑了,但我面前还剩一个橘子,就有点尴尬。
你说我吃吧,那可能要连着胃药一起吃,但你让我别吃吧,就一个橘子了,摆那儿多碍眼啊!
后来我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硬吃,但我也不能让橘子在这儿继续诱惑我了,所以我特地揣上它,打算跑一趟厨房,送它回它该回的地方。
但我还没走出去多远,我先看到了静形,当时他刚来,我们也没机会好好聊天,眼下天时地利人和橘子,完全是命中注定!所以我当时就举起手冲他疯狂摇摆,还大喊:“静形——!”
他应声回头:“诶,主人?”
“你等我一下!我有东西给你!”
我这么喊着,朝他跑了过去,整个举动应该挺正常,但静形明显紧张了起来,甚至还抬起手,像是要阻拦我一样:“等……主人!你,你还是不要……”
他话没说完,我就觉得自己踩到了什么,脚下一绊,不过我立刻跳起来,就这样顺势往前多跳了几步,活像一颗被丢到水面上还打出好几个水漂儿的小石头,很完美,技术分满分!
当然实际上我也就是踩到了地上的小石头,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那仓促间前冲的几步一下拉近了我和他之间的距离,不知道这是不是惊到他了,他脸都白了。
……我有这么吓人吗?
过了一会儿我发现我可能真的很吓人,因为静形的脸色都开始由白转青了,再仔细看看他好像都不呼吸了,这下换我吓一大跳:“静形?静形你没事吧?!”
没等我想凑过去仔细看看情况,他已经回过神来,还挺着急地问我:
“主人!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诶?”
“诶?”
“……诶?”
“诶……?”
诶?
我和他相对“诶”了两个来回,彼此都有点发懵,我觉得我更懵一点,因为我没搞懂,为什么我俩在互相担心对方有没有事啊?我担心他是因为我以为他被我吓着了,他担心我又是因为什么?
静形看我突然没了反应,又小心翼翼地问了我一次:
“主人,你真的没事吗?”
“呃……”我只能先回答他,“我没事啊,刚刚就是不小心绊了一下,你看我不是马上就站稳了嘛。”
“啊,那就好。”
听到我这样说,他的脸色一下好了很多,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不是被我吓到了,而是在担心我啊!
……就是他这个担心的反应实在夸张了点,跟他的胸肌,咳,不对,跟他的腹肌……也不对!跟他的身形,对,身形!跟他的身形不太匹配!
我赶紧晃晃脑袋,把胸肌腹肌什么的从脑海中赶跑,也顺带移开了一不小心就要往人家胸口上飘的视线,从口袋里掏出橘子:
“对了,你吃橘子吗?我这里正好有!”
“嗯?啊橘子,我吃的……谢谢。”
他说着,先向后退了一步,然后朝我伸出手,我被他这手向前人向后的举动搞得一愣,想了想,朝前走了一步。
然后他就跟着后退了一步。
……
大晚上的我们在接头橘子又不是在跳舞!搞什么你进我退啊?!
“主人?”
“咳。”我干笑一声,没把橘子递出去,“那什么,静形啊。我知道你可能没那个意思,但我还是问一下,你应该……没有把我当成变……呃,居心不良的人吧?”
关于我俩现在这中间至少还能再站三个人的距离,我心中有个不太妙的猜想。
我在想,静形是不是……注意到一直以来我不是瞄他胸肌就是瞄他腹肌的小眼神(包括刚才),在内心里觉得我这个人很变态才要跟我保持距离吧?!刚才他既不是被我吓到也不是在担心我,而是在自然排斥我?!
天地良心我就是纯欣赏啊!真的没什么邪念的!人就是容易不自觉地往衣服遮不住的地方看啊!
不过我的猜想很快就落空了,因为静形听了我的问题,特别惊讶地说:“诶?当然没有,我怎么会这么想。”
他的表情很真挚,他的语气很诚恳,没错,这才是我心中的静形!就连面对和他颇有渊源的枪,他都会诚实地用语言而不是小动作来表示自己就是不喜欢人家,没理由到我这里突然就变了嘛!
这下我放心了,笑得比刚才真诚了点:“是嘛,那你刚刚为什么要后退啊?我往前一步你还退呢。”
“啊……”静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他似乎有点犹豫,但最后还是败在了我火热的求知视线下,小声说,“其实,那应该算我的……习惯吧。我只是觉得,主人你还是不要太靠近我比较好,现在这个距离也没什么影响的。”
“没影响是没影响,但我想知道为什么。”
“嗯……靠得太近的话,万一你被我伤到就不好了,毕竟主人你……”
毕竟我……什么?
这下我的笑容完全僵在了脸上,感觉像毫无防备地被人捅了一刀。
毕竟我……什么呢?他是想说冒失?单薄?还是脆弱?
是,在以钢铁为本质的刀剑眼中,人类的血肉之躯确实不够看,哪怕他们变成了拥有躯体的付丧神,一旦受到伤害,只要不是不可挽回的致命伤,灵符一道就可轻易转好,换成我,恐怕早就回天乏术了。
过去,我曾经跟大家一起出阵,那也是家中人员不足的权宜之策,有我跟着一起出阵的时候,大家的重心多半放在保护我身上,战略也变得很保守,万一我受伤了,大家都会非常自责,我不想看到大家露出那样的表情,所以每次也是勉力自保,绝不逞强。
我当然不希望自己成为他们的负担,所以当战事趋于稳定后,我便主动表示自己以后还是在后方掌控大局,就不跟着一起出阵给他们添乱了。
当时大家都笑着说我才没有给他们添乱,我知道他们是真心的,可是……他们是不是也或多或少松了口气呢?
我不敢问。我既怕他们不承认,也怕他们承认,最关键的是,我搞不清楚自己要以什么表情来面对他们的回答,就只能装作自己并不在意答案。没想到现在却要以这种形式知道……
不,我还不想知道!
我急忙打断他:“我,我懂了!你不用再说了,我以后会注意的……橘子,对了,还有橘子。”
我匆匆忙忙把橘子拿出来丢给他。
“你拿着吧!不想吃也没关系!那就这样,我还有文书要写,就先……”
“主人,等等!”静形察觉到哪里不对,立刻叫住我,“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试图扭头就跑的姿势才完成了一半,现在却又不得不把刚扭过去的身子再扭回来,假装一切正常:
“诶?哈哈,我没误会什么啊,我能误会什么?”
“但你的表情……”
“表情?我表情怎么了?很正常啊。”
“……我也说不好。”静形一脸为难,“就是和我想得……我知道你是非常温柔的人,但你现在的表情,不像是对他人产生同情的表情啊。”
我莫名其妙:“同情?我要同情谁?”
静形的脸隐约泛了红,但他还是忍耐着,伸手指了指自己。
“……”
我要吐血了,我真的要吐血了!不是,不带这样的吧!难道我要因为自己是个弱小审神者,就去同情在我的本丸显现的他吗?这什么鬼畜啊?!
理智会提醒我他肯定不是这个意思,但我现在没有理智了,于是我脑袋一热,已经冲口而出:
“我为什么要同情你?!你同情我还差不多吧!”
“诶,为什么?”
“不是你自己说的话吗!”
“可我想说的是……”
“啊啊啊!”我赶紧捂住自己的耳朵,开始耍赖了,“我不想听!我不想听!”
“主人!”
“我不想听!!”
我没有主动问!我没有问出来!所以我可以当着不知道!不存在!听不见!我不想听!
“……我是想说!是因为我很弱小!”
但是,也不过就是只能再站下三个人的,我和静形之间的距离。
根本不够我假装听不见,也不能阻挡我真真切切地又听到了一遍。
他说。
“因为我很弱小。我本来以为主人你是要……同情这样的我。”
我总算放下手,慢慢睁开了眼睛,但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至少漏听了三百句话:“……啊?我们是什么时候……怎么就聊到这个话题了?”
刚刚因为一时情急而提高了音量的静形,现在又恢复了寻常的音调,只是明显消沉了一些:“我们不是一直都在聊这个么。”
“不是啊!”我惊恐地摇了摇头,“我们刚刚不是在聊我很弱吗?”
“啊?没有啊,不是在聊我很弱吗?”
“怎么变成聊你很弱了!明明是你刚才说,就那个‘万一被我伤到就不好了,毕竟你……’,你说!毕竟我什么!不就是弱吗!”
“不,不是啊,我只是想说毕竟你不太设防……”静形没想到我报出来的答案跟实际情况有那么大偏差,一时都磕巴了一下,“所以你不注意,我再不注意,就真的太危险了。”
……诶?
他是这个意思?他一直都是这个意思?在他心里,他才是那个更弱的人?
虽然我没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自己弱,又为什么因为觉得自己弱而要习惯性地与我拉开距离,但至少……他并不是觉得我有问题。
可我却因为心里存着那些心思,那些,因为我不想面对,就先搁置在那儿,不知不觉间却膨胀到如此地步的猜疑与自卑,而把气撒到他头上了。
啊。
我都干了些什么啊……
我的良心总算长了回来,理智也终于上线,然后我就被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羞愧之情给淹没了,脸上的温度也跟着直线上升,估计再不道歉就能改行去做铁板烧了。
“静形!我……”
“对不起!”没等我说下去,静形已经先一步向我低下了头,“是我不好,让你误会了。还好叫住你了。”
他竟然这么说……我更愧疚了。
“只是,主人大概会很混乱吧,我明明说自己弱,为什么又要担心会让你受伤……那是因为,我自身是很弱小,‘我们’却并不弱。只是那力量似乎过于强大,我有时很难相信自己终有一天能驾驭它……只靠我一个人驾驭它。”
严格来说,那不是他“一个人”的力量。
他是静形薙刀,却并不是“哪一把”静形薙刀,在他显现之前,与他本质相同的巴形曾经向我解释过,他们的实体是量产型,再化身为付丧神后便成了概念的集合体,没有过去,没有前主,无铭也无逸话,也许,是最接近刀的刀,也是最远离付丧神的付丧神。
对静形来说,这份力量并非由他而生,而是属于全体静形薙刀,只是因为他从概念中显现,才加诸在了他身上。
“它就好像一件与我并不相配的重礼。想想也是,‘我’都不存在,又怎么能拥有属于我的东西呢?”
但他并非全然不会使用那份力量,至少在战场上,他可以完全把自己交出去,遵循本能就好,问题是战场之外,他就必须得学会控制、收敛——可他是彻头彻尾的实战刀,没有人会教天生为了破坏的武器什么叫“手下留情”或是“适可而止”,他们本来就该将阻挡自己的一切破坏殆尽。
如果曾跟在什么人的身边,见证那个人的人生,也许还能学到一些什么。
再不济,也可以像常常被用于祭祀和典礼的巴形那样,至少多了解一些战场以外的东西,也就能更适应现在的生活吧?
他本来以为没有过去也没什么关系,只要从现在开始就好。
可是,没有过去的武器是没什么关系,没有过去的付丧神,就相当于没有根基。
哪怕他高如此、重如此、有力如此,却又像是水中浮萍,飘飘荡荡,难以安定。
——要真是浮萍也就算了,浮萍可不会三天两头因为手上没个轻重而弄坏东西。
今天是东西,明天也许就是人,其他刀剑男士倒不用太在意,好歹都是刀,受点伤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要是不慎弄伤了我,那就是噩梦了,所以说来说去我没有问题,我是问题本题。
“你是我的第一个主人,也许就是唯一的主人。你对我很重要,我不敢在这么不稳定的状态下贸然靠近你……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这样你也能多些戒心,不会靠近我了。”
静形说完,也没有抬头,他两只手还端端正正地捧着那个橘子,手指虚放在上头,都没有碰上,好像怕自己会一不小心捏坏它。
我知道他们从刀剑化为付丧神后心思各异,有人觉得新奇,也有人会不安,但他们很少会立刻将那些感想告诉我,因为对他们而言,我也属于令人“新奇”或“不安”的一部分。
今天虽然算事发突然,但静形对我说了那么多,已经是毫无保留,他宁可将自己心中的茫然全盘托出,也不愿让我产生误会,可见真的如他所说,我对他很重要。
可是我呢?我不仅没有发现这点,还对他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就连现在,我也不是要安慰他,而是问:
“你不怕吗?”
他这下抬头看了我一眼:“你是说……怕什么?”
“就是,怕你把这些告诉我之后,我的反应啊,想法啊之类的。”
“啊……”他侧头想了一会儿,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嗯,要不是你提醒我,我还真没发现……好像现在有那么一点点,觉得不太妥当……”
他略带苦恼的模样有些可爱,我一下没忍住,笑了起来,静形也有些不好意思地跟着我笑了笑,但很快又摇摇头,认真说:“不,应该还是不会怕的。主人,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在抱怨或是诉苦,我只是告诉你我有这么丢脸的一面,至少说出这些后,那些不安和恐惧就都是属于我的东西了,我可能得慢慢地……从那些情绪中构筑出‘我’。就算你同情我,安慰我,暂时也还是改变不了什么。”
嗯,我可真是过分啊,我不仅没有注意到他的温柔,还对他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就连现在,我也是故意问了那个问题,问了那个,其实我应该自己去回答的问题。
然后,用他思考出来的答案,来安抚我的心。
“……我有点怕。”
我小声说。神奇的是,只是将这句话说出口,我也觉得心里好像轻松了一些,所以我突然一拍手,对静形说:
“很好!第一步已经完成了!”
“诶。”他有些转不过弯来,“第一步?”
“就是说出来啊。你不也说把那些话说出来之后,就得到了属于你自己的情绪嘛。那些其实一直都存在着,只是有些时候我会视而不见而已,只有说出来,才是正视它的第一步……这是你教给我的。”
静形瞪大了眼睛,有些惊讶:“我教给你的?什么时候?”
“就刚才。”
“刚才?我们什么时候……怎么就聊到这个了?”
“我们一直在聊这个啊。”
“是吗……?”
我冲他眨眨眼。
“你现在有没有觉得这段对话有点耳熟?”
“嗯,是有点……”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最后我们一起笑了起来。
“那,有第一步就该有第二步吧?第二步是什么?”
“我先问问你,你说你弄坏了很多东西,都是些什么啊?”
静形的表情窘迫了起来:“嗯,大多是碗和杯子之类的,最近一次其实是……农具。”
我想起前两天家里有把用来搂树叶的木耙子似乎断成了两截:“啊,该不会那个就是……”
他更窘了:“嗯,是我干的。”
我赶紧摆摆手:“也不是什么大事,对,这就是第二步!你说得对,我暂时没有办法改变什么,所以也不可能让你一下子就不再担忧自己会不会控制不好力气弄坏东西……但我希望能让你不去害怕那个后果。所以,我现在就跟你保证,如果你弄坏了自己的东西,就自己负责。如果弄坏了我的东西,不管你弄坏什么我都原谅你!如果弄坏了别人的东西,那就去道歉,看看能不能弥补吧,实在不行你就来找我,我陪你一起道歉……然后,花钱摆平!”
我大手一挥,异常豪迈,他本来还听得挺认真,听到最后脸色就微妙了:
“主人,就算是缺乏经验的我……好像也知道‘花钱摆平’的心态不太好吧?”
“是不太好。”我吐吐舌头,“但你想想,你现在有一个说话这么豪气的主人了,是不是稍微有点底气了?”
我冲他笑,看他愣了半天,许久后肩膀一松,好像终于卸下了大半力气,半开玩笑地对我说:
“嗯,那我今后……尽量只弄坏便宜的东西吧。”
这样就好了。
不用逼自己立刻成为不会失手破坏什么的存在,你就慢慢地、慢慢地,先从“要弄坏也弄坏自家主人赔得起的东西”开始吧。
然后,从物到人,从无到有,最终成为可以抬头挺胸,扛起一切静形薙刀的静形薙刀,你需要多少时间都可以,我有多少,就会给你多少。
——作为他今天无意间解开我一个心结的谢礼。
我在心里这么想,其实并没有说出口,我后来提醒他记得吃橘子,就真的打算回去了。
这次我不是落荒而逃,非要说,应该是满载而归,只是还没转身走上几步,我又听见他在身后叫我。
“主人!”
“嗯?”这次我真的是非常正常地回过头去,“怎么了?”
虽然夜深,他的眼睛依然闪闪发亮,仿佛已经看清前路。我看他抬起手,对我晃了晃他手里的橘子。
“我今天就会把橘子吃掉!还有,我会努力的!”
我喷笑:“你这两句放在一起,好像是在决心多吃橘子一样,早知道我晚上就少吃点,多给你拿几个了。”
他也笑,但很快正了神色,我觉得他应该是想跟我说什么重要的话,也收起笑容,打算认真听。
尽管我应该再走回去几步,或者他再朝我这边走几步,但最终我们谁都没动,就保持这样的距离。
“主人,我真的会努力的。所以……总有一天,你也不会再害怕,到时候就能对你想问的那些人,问出你想知道的事了。”
看,对现在的我们来说,这样的距离就已经足够,不管中间还能再站下三个人,还是五个人,我的只言片语,他一点都没有听漏。
于是我抬起手,竖起大拇指,露出不管相隔多远,都能让他看见的笑容,大声应道:
“嗯!”
——好,美好回忆结束,现在问题来了。
如果那道题真的存在,题中的条件就都是“可能”对吧。
可能我是先出发的人——那天晚上我确实两次都想先走一步。
可能他走得慢——但那两次,也是他主动把我叫住了,而且是他提出要努力的,只是好像没明说会努力到什么程度。
可能没有约定目的地——这是真没有。哪怕当时我其实心潮澎湃思绪万千,到最后化成语言就是个“嗯”,算什么鬼约定啊。
我想着想着都快把自己给搞糊涂了,算了,结论就暂定为这题目本身说不定都不存在吧,现在有更要紧的事。
我发现,从那个晚上到现在,这么久了,哪怕静形并没有向我承诺什么,可他的努力成果,也还没惠及到我身上啊?!
特别是那个晚上——我说的不是最初的那个晚上,就是最近的那个晚上。
那个,静形因为体贴我吃了苦瓜,而特地给我送了颗奶糖的晚上。
我承认,静形的努力很有成效,在他去极化修行前,他其实就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再弄坏东西了,修行回来后他更是充满了自信,我为他高兴。
但他对我还是那样。
特别是之前给我递奶糖,那就是个奶糖啊!他都紧张成那样,那这要到什么时候我们才能达成勾肩搭背的成就啊?
对没错,我临时给他想了个成就,就刚才想出来的。
是我大意了,我忘了他本来就不是什么黏人的性格,根本不会有事没事就来找我,换句话说,在跟我缩短距离这件事上,他基本没什么练习机会,所以跟我接触的时候还是那个样子……甚至有点退化了,他当年也没有靠近我之后就流汗啊。
这样不行,这样肯定不行。
好在生活并不是一道数学题,就算它是,要添加什么条件也由我来决定,比如现在,我就决定去搞清楚他究竟在什么地方,然后,不管他在哪儿,我都可以奔过去和他相遇。
——就先从这次夜谈的场地配置开始。
我本来是想着和静形夜谈嘛,大家就随意一点,找个清静的房间喝茶聊天,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首先房间是肯定不能有了,那种封闭空间会加剧人的紧张心理,我打算在户外开阔地带跟他聊,嗯,干脆找两个坐垫铺在过道上算了,然后搬张小桌子……
等等,也许桌子也不该有。
万一我和静形的距离还保持当年那三到五个人的感觉,再加上一张桌子还得了?!夜谈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今天我就算用上强硬手段也要让静形一次性练习个够!顺利的话明天我们就能勾肩搭背向着远方奔跑了!
……呃,这个愿景好像哪里怪怪的。
怪不怪回头再说吧。我弯下腰,把刚刚搬出来的桌子又抬起来……
“主人?”
我的身后传来一声充满疑虑的呼唤,我抱着桌子回过头去,看见静形捧着一大盒零食,有些错愕地看着我:“我想着既然要夜谈我就拿点吃的过来……你这是……?”
“哦,夜谈改地方了,我们待会儿就坐那儿吃吧。”
我两只手都不空,只能用下巴向着我刚刚放坐垫的地方一戳,静形跟着回头看了一眼:
“哦……那你是要把桌子放过去吗?我来帮忙吧。”
“不,这桌子我是打算有多远放多远。”
“……呃,那我也来帮忙。”
等他替我把桌子送回原来的房间再出来,看到的就是我在廊下正襟危坐,零食摆在我右手边,另一个坐垫摆在我左手边的场景了。
与我屁股下的坐垫可以说毫无缝隙紧密相连的另一个坐垫,明显就是给他留的空位,但静形有点迟疑,他看了看零食盒子:“主人,你这是……待会儿不打算让我吃吗……?”
“没有啊,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递给你。”我说着,左手疯狂拍打坐垫,几乎要把里头的棉花芯子给拍出来,“你先坐,快坐吧,赶紧坐下来。”
“……”
我知道的,他现在不光疑惑,可能还有点惊恐。
不过静形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小声对我说了句“失礼了”,就在我身边的垫子上坐了下来。
他就……很普通地坐下来了。
诶。没问题吗?静形你这样没问题吗?我们现在坐得超近哦!你的胳膊和我的胳膊随时可能相碰哦!你还——
“那,主人你先随便给我拿一包吃的吧,炸薯片也行,虾仙贝也行……”
你还有空想着零食?!你还给我选项?!
“哦,哦……”我极力掩饰震惊,从他带来的点心盒子里随手一抽,“海苔卷行吗。”
静形看看海苔卷,再看看我。
“……也,也行吧。”
我把海苔卷递过去,静形又一次看了看我,道了谢,从我手里把海苔卷拿走了。
嗯,就很……正常地拿走了,他把包装纸拆开了,他还先吃起来了。
“……”
“……”
说好的夜谈现在没人说话,只有他默默咀嚼海苔卷的声音在无限放大。
……这算啥?怎么好像我对我俩距离感的判断不是很准确啊?坐垫离那么近要是正面相对都可以贴脸了他也坐下来了,海苔卷他也拿了……说起来,刚刚他说要帮我搬桌子,就随手把零食盒子递给我了……我还是走过去接的……
嗯???
我忍不住转过头去,看着他吃海苔卷。那一包里头有三根,他咔嚓咔嚓吃到最后越吃越慢越吃越慢,终于受不住了:“那个,主人你今天好像……”
“静形啊。”我打断他,“你还记不记得,你刚来不久的某天晚上,我给了你个橘子,然后我俩聊了一下,最后你说你要努力的事儿?”
他一下正了脸色:“当然记得,那天的事我不会忘的。”
“很好,橘子你吃了吗?”
“诶?”
“吃了吗?”
“吃,吃了……”
“太好了,吃了我的橘子就得说到做到,所以……我们现在来进行成果展示!”
他手上还拿着半根海苔卷,至少隔了快一刻钟才明白过来我想说什么,一时哭笑不得:“诶,这个……还要展示成果的吗?”
“当然!不然我怎么知道你不是白吃了我一个橘子!”特别是现在我隐约觉得我好像又产生了什么巨大的误会,我必须马上搞清楚真相!不能再像当时那样明明是自己瞎想最后还搞得静形跟我道歉了!
如果他已经努力到已经可以和我正常接触的话。
那我当然立刻就想跟他勾肩搭背奔向明天啊!
静形大约是感受到了我的执念,思考片刻后点点头,先把没吃完的海苔卷放到了一边。
“我明白了,那么……主人,你可以伸出你的手吗?”
“这样吗?”我伸出右手。
“嗯,现在我要稍微碰一下你的手了,时间不会太长的。”
他这么说着,也伸出自己的手,伸到我手下轻轻握住了它,他的力道非常轻柔,却又确实触碰了我,几秒过后,他稍微翻转自己的手腕,改成与我的手相贴合的姿势,又隔了一会儿才放开,问:
“怎么样?”
我人傻了:“……刚开始我还以为你要给我看手相。”
静形扭过头,笑了好一会儿才转回来:“我可不会看那个。”
他的温度好像还残留在我的手心,让我半天回不了神,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想起问他:“现在你已经可以这样了吗?!那,那我可以碰你吗?”
“可以啊,不过你得告诉我你要碰哪里,我做个心理准备。”
“不同的部位心理准备的时间还不一样啊?”
“当然。”
这个人摆着一本正经的表情说啥呢……
我在心里这么吐槽,但我其实跃跃欲试!没想到我和静形之间的距离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这么近了,那还管什么你追我我追你啊,这根本就已经是……已经是一回头就可以看到他的距离了啊!
“那我先碰手臂吧!”我举起手,“可能摸也可能拍,你打算做多久的心理准备?”
“手臂啊……嗯,差不多已经好了,你可以碰了,请小心一点哦。”
他温柔地提醒了我一句,笑眯眯地等着我伸手过来,我先是试探性地伸出食指,在他的袖子上滑了两下。
静形一点也没躲。
然后我的手指就换成了整只手,一下抓住了他的手臂:“哦……!哦!!”
我激动地又是摸又是拍的,心里满是奇妙的新鲜感:“这是静形的胳膊!!静形!这是你的胳膊耶!!”
“哈哈!”静形笑得整个人都晃了起来,“这当然是我的胳膊了,主人你说的话好奇怪啊。”
我也觉得我说的话好奇怪,所以看他笑,我也跟着笑,但笑着笑着,我忍不住低下头:
“对不起……静形……我,能不能把头靠到你胳膊上一会儿,就一会儿。”
“我知道了,请你不要太用力地靠过来哦。”
“嗯。”
我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回答,抓紧他的衣服,慢慢靠了过去。
太好了,太好了……
真的是……伸出手就能抓住他的距离了。
我还想,不管他在前还是我在前,只要能看见他,我就可以奔过去,但心里也怕万一我不自觉他不注意,我们真的就没办法再在哪里相遇了……还好一切都是杞人忧天,还好,他就在那么近的地方。
“主人,谢谢你。”
“嗯。不过这都是你自己努力的成果啊,我不知道你在谢什么。”我吸着鼻子,努力不让鼻涕掉出来,“但反正我应了。”
“哈哈,主人怎么会不知道我在谢什么……我刚刚也说了,那天晚上的事我是绝对不会忘记的。如果我只是自己想着努力,或许很快就努力不下去了吧。但是,有那天晚上你的话,我就能一直努力下去了。”
“极化修行的时候也是,那真是继那天晚上以来第二不安的时候了,因为我听说极化是通过回溯自身的过去获得成长的修行手段,可我没有过去,我该回溯什么呢?如果是回溯所有静形薙刀的过去,那最后就会变成我们被更好用的枪啊,火炮啊代替的未来,想到那个,别说变强了,我都有点想找个地方蹲一会儿。”
这些想法他在给我的书信中也透露了一点,那个时候他信中的语气远没有现在这样轻松。
“我虽然在最后一封信中,说了自己没有过去的事……不过仔细想想,其实我已经有过去了,主人跟我聊天的那个夜晚就是我的过去之一。我在那天下定决心,哪怕是负面情绪也好,我会慢慢地从里头构筑出我自己,那极化就是让我证明我已经存在于此了嘛。因为有你在,有本丸在,现在的我已经是……不再弱小的静形薙刀了。”
“嗯。”
“那……这个成果有没有配得上那天的橘子啊?”
我成功被他逗笑,抬起头,只是手还抓着他的衣服不想放开:“嗯!配得上很多很多橘子!我就知道应该多给你拿几个!”
“哈哈,太好了。”
“啊对了!那既然这样,我们真的可以达成成就了!”
“成就?”
“勾肩搭背奔向明天!”
“嗯?勾,勾……?”
“勾肩搭背!奔向明天!”
静形的表情又一次微妙起来:“奔向明天好像没什么太大问题,勾肩搭背啊……嗯……要跟主人勾肩搭背可能……这个心理准备好像要长一点。”
“多长?”
“谁勾谁?”
哇,他是认真地在问。
我也认真地想了一下,以我俩的身高差,我勾他好像有点费力:“你勾我吧。”
“那需要一年。”
“好长?!半年行吗?”
“至少八个月。”
“那换我勾你吧,费力就费力了。”
“那也得五个月。”
勾肩搭背要那么久的心理准备吗?!这跟抓胳膊有什么区别啊!不过就是绕一下抓另一边的胳膊嘛!给他这心理准备做的哪里是奔向明天,明年都不一定能奔到!
“好吧好吧。”考虑到他真的很努力,我也愿意让步,“那我先预约一下,就从今天开始,五个月后你提醒我一下,我也趁这个时候练习练习。”
“练习什么?”
我严肃地看着他:“我勾你得跳起来勾。”
静形也严肃地看着我:“跳起来太危险了,心理准备得再加三个月。”
“……”
“……”
“噗……哈哈哈什么鬼!那你勾我我勾你不就没区别了吗!”
“哈哈哈,是啊,但跳起来真的太危险了,这样还不如我再努力一点思考一下怎么安全地满足主人你的愿望呢。”
“行行行,那我换一个,那要不这样,哪一天你不用像刚才那样一直提醒我小心,我也不提前告诉你,就突然袭击!碰一下肩膀啊,手之类的怎么样?”
“那不行,没有提醒实在是太危险了,绝对不行。”
呜哇我真是搞不懂他的标准。
但过了一会儿,他的态度突然又软化了:“……好像也不能说得那么绝对。”
“嗯?”
“因为主人不是说过,把心里想的东西说出来是第一步嘛。那……现在就到第二步了,我可以努力,看看能不能哪一天能没有心理准备地被你触碰,还有……我如果想碰你的话,就可以来碰你。”
我用力地点头:“好啊,你看,刚完成成果展示,新目标就出现了!”
静形也点着头,看起来非常高兴:“是啊,果然只要待在本丸,就停不下来呢!”
然后这些也终将积累起来,变成他的过去,他也会在其中,再构筑出全新的自己吧。
“嗯?等一下。”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既然你现在有提醒和心理准备就可以碰我也可以被我碰了,那那天晚上为什么会那样啊?”
“哪天晚上?”
“就上次你给我奶糖的那天,你特别紧张地让我不要动来着。”
“啊,因为当时你没给我心理准备的时间嘛,所以我就‘提醒’了啊,而且天那么黑,让你跑过来确实危险,不如我直接过去。”
“你给我奶糖的时候也很紧张啊,按理说不是已经提醒完了吗?”
“那是因为……”静形突然叹了口气,“那个奶糖啊,我买的时候没想到那个包装纸特别容易坏,而且你看我不是这样的嘛……”
他对我晃晃自己的手。
“我以前都没发现这个指甲那么碍事,之前把糖分给鲶尾,还有包丁他们的时候,一不小心划坏了好几颗,怎么说也是给人的吃食,总不能把坏的给人家吧。那天给你的时候我也特别担心,还在想万一递到你手上发现又坏了,我就得拿回来自己吃了。”
“……”
“就是这样。”他自己解释完也松了口气,“不过还好,我小心小心再小心,总算是安全把它送到你手上了。”
“所以说……”我替他总结,“你其实不是在紧张我,是在紧张奶糖。”
“可以这么说。”
“………………我能再碰一下你的手臂吗?你要做心理准备吗?”
“啊,没关系的,请吧请吧。”
我二话没说就狠狠拍了下去,把他吓了一跳:“诶,是用这个力道吗?那主人你要小心一点……”
“我知道,我会很小心的,毕竟要拍好几下呢。”
不光拍,我还要挠,如果可以,我甚至有点想拧他。
所以我果然是误会了!真相是我输了!输给了奶糖!
等我好不容易拍够了,静形才终于敢问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是不是生气了啊?”
我瞟了他一点:“刚刚是有点,不过现在好多了,如果……”
还有一件事。
那道题……果然还是不存在的。
我们并没有在那个晚上约定什么,也没有谁先谁后,谁在追谁,我们都有各自行进的方向,也许,真的那么走下去,是没有办法在哪里相遇的。
但是,我们会回到本丸啊。
每一天,每一天,我们总会回到这里。
回到这个,储存着我们的回忆、情绪和一切的地方。
等回到本丸后,我们就自然能见到了,如果这一次想要以同样的步调,向着同一个方向走一段的话,那就跟他说——
“如果,你明天陪我去万屋逛逛的话,我就消气了。”
“好啊。”他答应得很爽快,“正好在万屋也展示一下我的努力成果。”
“哦!那我们去充满贵重物品的店吧!”
“没问题,我会很小心的。只是,万一还是有个万一的话……”
静形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带着再也没有一丝犹豫的笑容,很干脆地低下头去,用最轻快、最理所当然地语气说:
“到时候,就拜托天下最豪气的主人来救场了。”
Special talk---中场过渡
其实之前……也不能算“之前”吧,有一段时间了。我终于鼓起勇气,向当时跟我一起出阵的他们问了那个问题。
结果,他们基本都是先问我“能不能说实话”,在我表示你们绝对得说实话后,都给了我确定的答案。
当我不再和他们一起出阵后,他们确实都松了口气。
这个答案我心中有数,真的听到的时候也谈不上失落,反而觉得很正常,不正常的是后头,因为他们都对我说——
“不过你当时在也挺让人安心的。”
“为什么?那当然是因为当时我们怎么也算是人生地不熟吧。”
“那些战场说来熟悉,其实早就不是我们熟悉的战场了。”
“有的时候已经很累了,还有检非违使冒出来,我那时是没跟你说,差点都想吐了。”
“但有你在,就得憋着啊,不能让你看到我们丢脸的样子嘛。”
“某种意义上,你让我变得更坚强了。”
“而且只要你还在,就不用担心迷路的问题。”
“一想到还能回到本丸,一下子就好安心啊!”
所以,那个时候的我,即使再弱小,也还是有点用处的吧?
“我对你的评价还是很高的。”
我看了看面前的人——原政府监察官,也不知道能不能算成“派遣”,但总之现在待在这里,也接受我的灵力供给的山姥切长义。
我都受宠若惊了:“真的?!你当时没觉得我本丸乱七八糟的?我也乱七八糟的?”
“那还是有点的。”
“……”
“但如果对你评价不高,我也不会愿意来。”
“嘿嘿嘿~”
“所以你文书写完了吗?”
“……还,还差一点点。”
“离文书上交时间只剩三个小时了,我提醒你一下,从现在开始每过去一分钟,我对你的评价就会下降一点。”
“……”
这个人,这个人!!!
我不敢怒也不敢言,也不敢用小眼神瞪他,只能加快手上的速度,因为这期真的快来不及了,要不是他从昨天开始就帮着我一起整理资料,今天绝对是赶不上了。
但是,我还是要说!
别那么嚣张!他已经不是监察官了!而是我本丸的一员!
而且!就算他当初还是监察官那会儿……我也一点都不怕他!不仅不怕,我还想把他倒吊在树上呢!谁怕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