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上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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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金寻找口碑稳定的理发店和理发师

百人一首-其之四十二

清原元輔

「契りきな　かたみに袖を　しぼりつつ　末の松山　波こさじとは」

大概三个月前，她的脑袋遭遇了一场重大事故。

有些时候她的一些想法——比如对和歌的解读在歌仙兼定看来就是事故中的事故了，但三个月前那个是真的事故。

那是歌仙头一回觉得那应该会成为她为数不多的地雷之一，还是已经被踩爆了的那种，所以他也没有刻意回避，该问就问。

“……你头发怎么了？”

她果然如他所料地瞪了回来：“为什么你也问啊！就不能当着没看见吗？！”

不太能。

毕竟是她出门前大张旗鼓地跟所有人说自己要去剪头发这次她做好了充分准备找到了颇为合适的发型等她回来后就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焕然一新……确实是焕然一新。

歌仙对女子的发型并没有什么心得，也说不出什么高见，他本来还以为女子头发的长度该与和泉守一个样，但他家主人从来就没留过那么长的头发，头一次见面就是披散下来稍稍到她后背一半的地方，后来有时会短一些，有时会长一些，变化不算大，所以歌仙早就刷新过心中的平常标准了。

可这次她的头发突然就变成了齐肩……不，还要再短一些的长度，且发尾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凌乱又琐碎，像是狗啃……咳。自己怎么能想到这种形容。

歌仙在心中自省了两秒，决定将“狗啃”改为“不规整”。

这就是她觉得适合自己的新发型？虽然看起来只是剪短了许多……

“当然不是！我也没想剪那么短！是人家剪着剪着跟我说什么层次感！但第一轮剪完后我怎么都觉得头发的形状怪怪的！所以我就说别搞那么多花样了就剪剪平吧！可是……我没想到要剪平的话……竟然会掉进短板陷阱！”

“……”

短板陷阱歌仙不懂，但“短板”和与之相关的定律他听说过，就是如果组成木桶的木板有长有短，那木桶最终能装多少水取决于最短的那块——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如果要把头发“剪平”，长度就得以最短的部分为标准。

“他越剪，我越觉得不对，我就觉得他怎么一直在剪我啊！所以我赶紧喊停，让他别再想着剪平了，乱点也没什么，就给我修得好看点……不，修得能看一点就行了！最后就成这样了。”

她讲完，抬起一张苦瓜脸：“理发师说不能再修了，再修我头发要没了。”

歌仙发誓自己没有笑话她的意思，但这个事又由不得人不笑……所以他的表情变得有点扭曲，最后只能用一声长长的“嗯”来平复心情，结果还是被她看破。

“你想笑是吧。”

“没有……”他应得艰难，“真没有。”

她又瞪了他一眼，心疼地去摸自己的头发：“还好我头发还算长得快，三个月后应该可以再去修一下，这次我要换家店！”

“你要修成什么样？”

“到时候也不会太长的，只能稍微修一下吧……对了，要不干脆染个头发好了，我还没染过呢。”说到这儿，她忽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哎歌仙啊，你觉得我染你这个颜色怎么样！”

歌仙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染了一头紫发的她会是什么样，所以当时含混过去了，但他后来总在想这事儿，特别是现在三个月过了，如她所说，她的头发已经长得过了肩，就是原先不规整的发尾现在还是不规整，不过她最近常常把头发扎成一把，也看不怎么出来了。

他翻过好几次所谓“时尚杂志”的东西——现在也在看——在心里把那些发型挨个安她脑袋上想象了一回，但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

也许是他太习惯一直以来看到的她不变的模样，所以想来想去最后还是觉得她现在这样就挺好。

但是，想要染成他的发色啊……

虽然可能不会太难看，但还是夸张了点吧——明明自己从头到尾几乎都是这个颜色，歌仙还是直觉地认为那并不适合她，她要是觉得寻常的黑发太过无趣，也许可以稍微染淡一些，上次他看到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巧克力棕？也许就很合适，况且那颜色的名字里还带了食物，更合适了。

歌仙翻过一页杂志，惊讶地发现这一期竟然有整整三页的紫色系合集。他在别人的脑袋上看到了自己很熟悉的颜色，还挺新鲜的，不过再替换成她的脸还是哪里怪怪的。原来紫色有那么多种类，那这么说果然还是深一点的更适合她吧，看上去也沉稳一些。这个紫黑色猛一看完全都是黑色了，是会在阳光下稍微透出一点紫色的感觉？啊，这张图片上模特的头发长度就和她的差不多，这个发型看上去氛围也很柔和，或许她可以试试……

等等，他现在好像能在她脑袋上想象出稍微夸张一点的色彩了，上一期好像有红色系的介绍来着，待会儿拿过来看看吧。

“咦，歌仙你要染头发吗？”

他一惊，这才发现她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正伸头看他手上的杂志，还时不时看一眼他的头。

“虽然也都是紫色，不过好像还是你现在这个颜色最好吧，我比较喜欢现在这样……啊，也有可能只是不习惯？你是想染深一点还是淡一点啊？”

“不……”他默了一会儿，“不是你想染吗？”

“诶？”她竟然非常惊讶，“我？我没想染啊。”

现在换歌仙惊讶了：“但是你之前不是说……而且现在头发也变长了。”

“是变长了，我还想等它再长一点的。”她在自己的胳膊上比划了一下，“至少要到这个程度吧，到时候我就去修一下。”

“……不染吗。”

这次她安静了一会儿，似乎是感知到他这个问题并不是一般的闲话家常，但她想了半天也没有头绪，只好小声重复了一次她现在的决定：“应该是……没打算染吧……”

歌仙“啪”地一声把杂志合上了。

他没生气。对，他可没生气，她又不是第一回忘记自己说过什么话，都三个月前的事了，不记得也很正常。话说为什么他居然记得啊？人家就随口一说他还当真了，真是浪费时间，早知道还不如多看两本书。

“歌仙……”她心虚了，“你是不是生气了啊？”

“没有。”

“不不不一看就知道是生气了！对不起！你提醒我一下！提醒我一下！”

“没有提醒，我也没有生气。”

越是这么说就越证明他生气了！但是就这么问下去他也不会松口，她究竟忘了什么？是她之前说过要染头发吗？如果她要说头发的话题，应该就是三个月前她剪砸了的那次，然后，然后……

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但她得想起来。

“啊！”她突然夸张地叫了一声，“我懂了！不管我忘记了什么，总之现在的情况就是我忘了但歌仙你记得，然后你还生气了，好小气哦！”

“……”

歌仙怎么都想不到她居然还敢反过来指责他小气，他小气？？

“看来那首和歌还挺写实的，人家姑娘都变心了，可留下来的人还想着‘当初咱们可是约好不会变心的！’……你待会儿不会还要哭吧？”

明知道她是故意的，歌仙还是上钩了：“你这个变心怎么能跟那首和歌混为一谈，就这么点小事，哭什么哭！”

那首和歌里可是彼此沾湿了对方的衣袖，来承诺恋心的永恒，所以一方变心后，留下来的人才会苦苦挣扎，人家的烦恼可是一等一的大事，她那算什么！不过就是三个月前想染头发三个月后又不想了，他也就是现在一时气不过，到明天就……

——如果她真的不再回心转意，纵使滔滔海浪永远越不过松山，只要时间够长，衣袖上的泪珠终有一天会干透，他也终有一日，会淡忘过去的承诺吧。

以前读的时候，他还叹惋过其中深情，但刚才被她提到，他再顺势一想，反而有了新的感想，而且再想深一层，如果真的忘了，至少还能感叹人之常情，但要是终究没忘，再读就多一份悲凉了。

看来真是常读常新，这倒是意外收获。

想到这儿，本来心里还窝着的火不知不觉已经消了大半，歌仙再一抬头，就看到她老老实实地低着头：

“你说得对，确实不能混为一谈，因为……对我来说，歌仙你现在还记着我忘了的事，我其实很高兴啊。”

“……”

“所以……对不起，你就提醒我一下吧。”

嗯，这下连那一小半也没了。

他笑起来，想他对她果然还是太心软了点：

“知道了，那我提醒你一下。”

她立刻抬起头：“嗯！”

“就是三个月前你头发剪短的那一回，你说等头发长了之后打算染……”他想了想，没把当时的情形说全，“染个颜色试试。”

“啊，我确实有可能那么说……”她点点头，“毕竟我还没染过呢，那，歌仙你觉得什么颜色比较适合我？”

他瞟她一眼：“非要说，太跳脱的颜色也不好，头一次染还是先从变化没那么多的颜色开始，比如……巧克力棕……之类的。”

结果他心中的第一备选还是巧克力棕。

“巧克力棕！哦！那个颜色我肯定喜欢！然后呢？”

“然后？”

“对啊，总不能染一次就完了吧，染都染了，那肯定各种颜色都要尝试一下啊！然后呢！”

然后啊。

然后，她可以试试各种各样的颜色。

和她的眼睛一样的颜色；和她最喜欢的裙子相配的颜色；在阳光下闪耀着柔和光泽的颜色；与她吃美食时露出的笑容相辅相成的颜色……

有深有浅，千变万化，最开始可能看着不习惯，但慢慢地就会觉得都很适合她，如此尝试下去，直到哪一天，也许，可以试试他的紫色。

和歌要常读常新，过去的心情似乎也得下次不经意想起，才能发现，他说着想象不出……但心里其实有些高兴。

“好！那我先记下来！万一将来真的行动起来了就先染王道的巧克力棕！然后再多多尝试！其实我也有很多想尝试的颜色……”

她说着说着突然一拍手，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哎歌仙啊，你觉得我染你这个颜色怎么样！”

歌仙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后越想越好笑，忍不住真的笑出了声。

所以，再再往下想一层，万一那份心意也像她一样，拐了个弯，又绕回来了呢？

千回百转之中，没有人能猜透未来，正因如此，现在就稍微坦率一回，也没什么关系吧。

于是，时隔三个月，面对她无意之间问出的同样的问题，这次不再准备随意回答的歌仙兼定，在想了好一会儿后，终于认真地点了点头。

“嗯，可以试试。说不定会很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