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乱舞/女审出没】夜谈---白山吉光的场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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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非常长,因为相当于谈了两次

*写这篇是挺罕见的我先想到了要写什么内容,然后通过听语音啊查资料去“凑”这个故事,请大家有空的时候去听听白山的图鉴说明语音~我听的时候还哭了x虽然本篇部分内容与资料相合,但大部分仍是虚构哦!


Talk 82---白山吉光的场合

 

人不专心,就会翻车。

像我昨天边走路边想事情,走着走着就翻到田里去了,幸亏那是块刚被翻整,还没来得及播种的新田,否则遇上我这桩人祸,我得给所有会被我压塌的幼苗们磕头。

扶我起来的桑名最后也没说什么,就是说了诸如“压坏作物事小,伤到哪里事大”的话,搞得我更羞愧了,发誓要吸取教训,今天想事情就是老老实实坐在外头想的。

 

要问我到底在想什么那么入神,自然是白山之前说的模拟夜谈,我总觉得以前还在哪里听到过同样的说法。

 

“是在哪儿听到的呢……还是我的幻觉?但不应该啊,我就觉得有谁说过啊,会是谁呢……”

“说不定是我啊。”

“哇!!”

 

有人冷不丁在我耳边说话,吓得我一激灵,手一甩又不小心打到旁边人的手臂:“啊对不起!诶,蜻蛉切?”

那刚才那个说话的人……

我往另一边看去,果然,千子还保持着朝我靠过来的姿势,正笑眯眯地看着我:“终于发现我们啦?”

他们两个是什么时候一左一右坐到我身边来的?而且千子就算了,蜻蛉切怎么也跟着一声不吭地来吓我啊!

我给了蜻蛉切一个埋怨的小眼神,他赶紧解释:“本来我们是想叫您的,但看您好像在想什么很重要的事,怕扰了您的思路,没想到吓到您了……”

 

哦,这样啊,那真是可惜他们的好意了,毕竟我到现在还没思路呢。

 

但我想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嗯?你们要是不想打扰我那坐过来干嘛?”

这下蜻蛉切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抱歉,没拦住。”

他话外的那个拦不住的“源头”这会儿已经坐直了,还优雅地翘了个腿:“你说呢,听说昨天有个人明明走得好好的,却摔到田里去了。看你坐在这儿还摇头晃脑心不在焉的,怕不是要重蹈覆辙啊。”

他这么一说就换我尴尬了,昨天的蠢事还历历在目,我现在要是吐槽保不齐待会儿变成回旋镖,只能有苦自己吞了:“怎么这你也听说了……我这不是没什么大事嘛,那我还得谢谢你们是吧。”

“嗯,不客气。”

“……”

我是假客气,他才是真不客气,我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找蜻蛉切换话题:“哎你手上这个袋子是什么啊?里面是吃的吗?”

蜻蛉切就比较贴心了,马上给我台阶下:“您说对了。”他让出一点位置,把袋子提上来给我看,里头是一堆粗点心。

“哦!买那么多啊!”

“也有其他人想吃的,顺便带了些。”

我眼睛亮起来,冲他嘿嘿一笑:“我的份呢!有没有我的份?”

蜻蛉切也跟着笑,指指千子:“您的份啊,在那儿。”

“嗯?”

我这才注意到千子的手边也有袋子,心下了然,嬉皮笑脸地伸手拍了他一把:“什么嘛!原来你过来是为了做这个的,那你刚才说那些话干什么!”

千子装模作样地对我叹气:“还不是拎着袋子在某人眼前晃上半天了都没人搭理,献宝的心都凉了啊。”

他可瞎说吧,明明就是悄没声息地凑过来,哪有“晃上半天”。

不过我刚刚只顾着闷头想事情,大概真的忽视了他们好一段时间:“好啦,是我的错啦,看来这点心今天是不能白拿了。”

“哦,那你想怎么补偿呢?”

我潇洒一挥手:“今天你怎么脱我都不拦你了!”

“哎呀,你倒是会哄人。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不脱肯定是不行了,我就来脱一个吧!”

“哦!”我还给他鼓掌,“今天第一脱吗!”

“那倒不是,不过这次可以脱得华丽一点……”

“咳!咳咳咳!咳!”

我跟千子在那儿一来一回互相耍宝,蜻蛉切当然看不得这个,用咳嗽代替劝诫,在旁边咳得那叫一个地动山摇,我赶紧见好就收:“开玩笑呢,我们开玩笑呢。”

千子一脸似笑非笑,但还是顺着我的话点了点头:“就算是玩笑吧。对了,你刚刚说什么‘觉得有谁说过’,谁说了什么?”

“哦,是之前跟白山讲夜谈的事,提到一个模拟夜谈,我就感觉在哪里听过。”

“啊。”

“啊呀。”

听了我的话,他们俩的反应都微妙起来,我一愣:“嗯?”

千子笑了:“这么巧,那刚刚也不算我随口一说了,模拟夜谈就是我说的啊。”

“诶?”

 

现在来揭晓答案,真不是我的幻觉,我确实听过模拟夜谈的说法。

之所以这事儿在我脑子里只留下了个模糊印象,是因为那不是我的经历,而是千子和蜻蛉切的故事。当时,轮到我和千子夜谈,却一直被蜻蛉切“阻拦”,一开始我以为蜻蛉切是在担心按千子的个性,夜谈十有八九要走偏,哪知道比起千子,其实他觉得我问题更大,这就是那什么,拱火的比点火的更让人头疼是吧?

 

……但蜻蛉切也没担心错,你看我刚刚还当着他的面在那儿张口就来呢,怪不得他当初都是找的千子,估计早对我绝望了。

 

“我记得当时蜻蛉切是想事先猜一些我会说的话题,好让千子准备准备,尽量不让话头拐到脱上是吧?所以呢,有效果吗?”

“当然没有。”千子的语气里甚至还有点得意,“他还是小瞧了‘脱’这个话题的泛用性啊。”

呜哇,这什么仿佛“心中有脱处处可脱”的发言……看吧,还不如试试来找我呢!万一我听劝呢!

蜻蛉切有些脸红:“确实没什么效果……要让我来猜您会聊什么,还是有些难度的,试了几次,最后反而变成普通聊天了。”

“蜻蛉切还越聊越开心呢。”

“咳……!”

 

哎呀,没想到还有这么个内幕,那我当时那么心急,后来还为了夜谈“绑架”千子,某种意义上是打搅了属于他们的夜谈呢。

不过在那之后他们肯定也会时不时聊一聊的,我就不操这份心了。

“那这么一想,也许我也不该太在乎模不模拟的问题吧,就像夜谈那样正常地聊,聊起来了也就不用模拟了。”

“……主人。”蜻蛉切带上了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那个‘模拟夜谈’,是您向白山提出的吗?”

“不是,是白山跟我说的。”

“那你最好还是真的想出个‘模拟’来吧。”千子淡淡地接口。

“是的。”蜻蛉切也颇有些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

 

他们两个明显话中有话,但我知道他们没有说出口,并不是在引我去问。

这毕竟是我和白山之间的事,这么有导向性的话,如果是由一期或信浓他们粟田口家的人来说,尚算情有可原,但换成蜻蛉切他们,其实已经有些插手太过了。

……即使如此,他们还是那么说了,说明我刚刚那“不该太在乎模拟夜谈”的发言,是个巨大的错误。

他们一定已经在我之前,或多或少汲取到了白山的想法,到底是不知道该如何向我说明,还是不太好向我明说,他们自然有他们的考量。

我能做的,只有在心里暗暗感谢他们的提醒,并继续思考下去吧。

 

然后,在我的坚持不懈下,我总算想出了一点东西——

 

“那就是……‘方向性’!”

“方向性?”

我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白山,他一脸平静,我觉得自己在面试。

“你之前不是说,想模拟夜谈,是想在其中分析出自己想要的夜谈形式嘛。既然这样,就可以把模拟夜谈当成一种事前准备,在模拟夜谈里决定正式夜谈的方向!”

“原来是这样,所以是‘方向性’。”

“没错!”我看白山似乎接受了我的思路,一时备受鼓舞,感觉再说两句我就能得到这份工……不对!是能继续跟他聊下去,“虽然我之前跟你说夜谈比较灵活,但纵观过去我和大家的夜谈话题,也不是完全没有脉络的!大体而言,不管我跟大家聊什么,怎么聊,基本都可以按时间分类,也就是……对过去的追忆!对现在的总结!和对未来的展望!”

 

啊,我真是个天才。

当我想出上面那三条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平时果然还是太谦虚了!看看,过去、现在、未来,这简直是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的完美概括啊!而且仔细想想确实就是这么回事儿嘛!我居然能把那么情形各异的夜谈提炼至此,这还不天才吗?!

当然了,我不能指望向来用数据和事实说话的白山突然学会吹彩虹屁,只能自己夸自己……并偷瞄白山的反应。

白山再度点了点头。

好!他也承认我是天才了!

——我这么给自己洗脑,自信和勇气就油然而生了:“那我们就来试试吧!先从‘对过去的追忆’开始!白山,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过去的追忆……我……是剑。”

白山只是略一思索,就说了下去。

“是吉光所锻造的剑,没有弧度,是直刃。既是嫁妆,同样也是祈求冥福的道具,长年奉纳于白山比咩神社,之后……”

“诶,等……诶?”

看我似乎有话要说,白山停了下来:“主人,怎么了吗?”

“呃……”我有点不祥的预感,“刚才那些,该不会就是你对过去的追忆吧……”

“是的。”白山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如果现在就是‘现在’的话,‘过去’指的便是我只是身为剑的时期,因此,我说了一些本体的情报。”

 

嗯,逻辑没错。

 

……但这除了逻辑没别的了啊!!他刚刚那么说的时候我仿佛一夜回到他刚来本丸的那天,话说那就是他刚来本丸的自我介绍啊?!所以这其实不是他追忆是他让我追忆吗?!

我当机立断,把“过去”一脚踹开:

“呃,还,还是来讲讲现在吧!这个过去嘛,先让它随风好了……现在!对现在的总结!你可以讲讲跟大家的相处什么的。”

 

我这么说的时候一直在心里大喊“我这个笨蛋——!”,我当然不想指定话题范围,这样搞得好像上司找下属谈心一样,可我也没办法,我怕我要是没加这句,回头白山就直接总结本丸生态了,可我想听的是生活啊!

也不知道白山有没有悟到这层意思,他看起来似乎正在顺着我的话往下想,而且他这次思考的时间可比刚才长多了。

 

“跟大家的相处……”

我又等了一会儿,只等到他把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不过这也许能算个好现象,说明他现在正处在无法轻易用语言总结出来的关系之中。

我还记得他刚来的时候,粟田口的大家兴冲冲地挤到门口去看他,他被叽叽喳喳的短刀们瞬间包围,却连眉头都没动一下,表情淡然到让人怀疑他根本没有看见任何人……不过他还是好好回答了秋田的问题。

秋田问他知不知道他们是谁,白山答了知道,并按顺时针的方向把站在他身边的那几位的全名都报了出来,还添上了一两句生平注解,真的就是在一板一眼地回答“是谁”这个问题。

当时,大家听了都是一愣,我也恍惚,还认真思考了两秒钟以后叫白山名字时前面是不是得加上一声“嘿”他才会搭理我。

 

“主人。”

“……诶,啊!对不起我走神了,你说什么?”

白山看了看我:“我只是看到你有段时间没有眨眼,想确认一下你的状态。主人,刚才,你是在对‘过去’进行追忆吗?”

我脸红起来,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是……想起了你刚来的时候……对不起!我不该分心的!你还没有想好要说什么吧?没事你接着想!我,我什么都不想了!”

“无法理解主人道歉的理由。‘对过去的追忆’本身就是模拟夜谈的一部分,主人自行追忆过去的行动与模拟夜谈的目的是吻合的。”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白山解释,“好,好吧,确实也可以这么想……”

“所以,主人并没有错,也并不需要道歉。”

“嗯……”

“主人并没有错,也并不需要道歉。”

 

直到他重复了一遍,我才注意到他正直直地盯着我,还在等我的回答。

 

对了,跟白山说话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这点。

他并不是在顾虑我的心情,所以这根本不是我熟悉的“体贴”,只是一种“判断”。我不应该含糊过去,这样是没有办法正确表达我的意思的。

 

我慢慢地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思路。

“……确实,我刚刚是在‘追忆过去’,是模拟夜谈的一个环节,不能算‘错误’。”

“是的。”

“但是,‘夜谈’是一种谈话的形式,我在你思考的过程中分神,被你提醒后才反应过来的行为,在“谈话”这个行动中是非常不礼貌的表现,我认为这会让你感到不快,所以道歉了。”

白山顿了一下:“……我明白了。在谈话过程中失去注意力,是不礼貌的行为。”

“嗯。”

“不过,我并没有感到不快。”

“……”

他看我一时没了反应,又说了一遍:“我没有感到不快。”

 

没有感到不快啊……

那,要是我就是想让你感到不快呢?哪怕是这么微小的、只要一声轻巧的道歉就能烟消云散的负面情感,我也想让你能在我面前表现出来,你会怎么想?

 

……先不论白山怎么想,我自己都被自己变态到,不禁苦笑起来:

“啊,那我真的不需要道歉呢,好,我收回刚才的道歉。”

“好的。”

“那你想好怎么总结和大家的相处了吗?”

“……”白山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和大家的相处……和大家,相处得……很……顺利。”

 

顺利,嗯,好歹是个偏积极意义的词汇。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顺利,尽管他这一句话实在是挤得断断续续,但我也听见那个“很”了,我觉得我该知足了。

 

“是嘛,顺利就好。”

最后,我只是这么接了一句,本来以为白山会按字面意思理解,这个话题也将告一段落,哪知道他看了看我,忽然说:

“我……不太会形容。但是,我可以证明。”

“嗯?证明……什么?”

“请等我一下。”

我眼睁睁看着他出去又回来,带回了一副全新的扑克牌。

“这是还没有拆封过的。”他还给我强调这点。

“嗯,嗯……”

“接下来,我要用它来变个魔术。”

“……呃……变……嗯?”

我怀疑自己可能是听错了,但又不知道这到底得怎么听才能听错成这样,在我愣神的功夫里白山已经把牌拆开,递给我:

“主人,请你检查一下。”

 

诶,他真的要变魔术啊??

 

我完全没有那种被魔术师选中的幸运观众的感觉,但白山也并没有在哪里暗示需要我当托……我只能先按着他说的看了看那副牌。

看起来就是普通的牌。

见我对牌进行了认证,白山重新把牌拿走,开始洗牌——他洗牌手法还挺熟练——然后又把牌朝我伸过来:

“主人,请随便选一张拿在手里,放在身后,不要让我看见牌的花色。”

哦,看来是猜牌魔术了。

我这个时候才终于有了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白山在给我表演才艺耶!”的惊喜感, 我精挑细选了一张牌放到身后,等着白山的下一步指示。

“请左手持牌,花色向外。”

“啊,要花色向外啊……”我扭头看了一下,“嗯,向外了。”

“然后把右手放在这副牌上。”

我乖乖照做,在那之后白山就不再跟我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了。我一开始以为他是假装自己在冥想实际上背地里在动什么手脚,但根据我的观察……他好像完全不在动。

“白山……?”要不是他时不时还在眨眼我都要怀疑他是原地睡着了,我试着叫了他一声。

“怎么了?”他很快就回应了我。

“呃,没什么……还没好吗?”

“还没有好。”

但他基本上是一动不动啊!到底靠什么在判断好没好啊?他要怎么猜我的牌啊??

我开始替白山瞎着急了,毕竟这是他第一次给我变魔术,我内心里还是希望能一举成功的……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点动静,我往旁边一看,发现是他的小白狐刚从我身后绕出来,又往白山身上一扒拉,爬到他颈边蹭了蹭。

这个时候白山说:“现在好了。主人,你刚才拿的牌的花色是黑桃七。”

我:“……”

 

我觉得吧。

我知道这个魔术的手法了。

 

……救命啊小白狐你会不会作弊啊!!你偷看完牌就不能先跑远了再回来吗?!别当着我的面就在白山耳边报答案啊!虽然我没听见!但肯定还有更不显眼的方法吧!!

 

我手上拿的当然是黑桃七,但我现在不仅在颤抖,还得硬着头皮捧场:“……哇……好厉害……猜对了呢……我完全看不出是怎么做到的……”

对不起!白山!这是善意的谎言!真的对不起!

好在白山不仅没有听出我在棒读,表情还比先前亮了一些,我这才察觉到之前变魔术的时候他大概是有点紧张的:

“……嗯,成功了呢。毛利说魔术是不可以揭秘的,所以我不能告诉你我是怎么做到的。不过,这是大家教我的,他们说,这个魔术很适合我。”

我本来就已经在爆笑的边缘了,一听他这么说,我当场就喷了:“诶,这是大家教你的吗!所以手法也是他们想的吗?!”

“是的。”

“你在他们面前也练过了吗?”

“是的,大家都提了很多建议,鸣狐的小狐狸是这个魔术的……”白山似乎在回想什么,“技术指导。”

“噗——!哈哈哈哈哈!!”这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技术指导!那肯定是那样的吧,大家是白山的技术指导,小狐狸是小白狐的技术指导!怪不得会说这个魔术适合他,这没有狐狸的通力配合可怎么办啊!哈哈哈哈哈哈!

我越笑越大声,差点都要从椅子上摔下去了,白山当然不会跟着我一起笑,但我感觉到他的嘴角也有稍许放松,心里一暖,笑得更开怀了。

 

这就是他认为的,和大家“相处得很顺利”的证明。

从那个兔子谣言的夜晚,他将他们称作“兄弟们”开始,再到现在,他向我披露粟田口家全员有份的魔术。

被浓缩至此的时间是如此耀眼,白山说他不会形容,其实我也不会。

我只知道,在这其中的日日夜夜,他与大家,确实万事顺利。

 

一直被他盯着看,我也不好意思笑多久,但这事儿真的很好笑,要平静下来得花不少时间,好在白山也没有说什么,就默默地等我。

好不容易我终于能重新开口说话了,我想跟他道歉,又觉得他的反应还是会跟刚才一样,就决定不明说:

“哎呀,笑得太厉害了,这脸都有点……”还没说完,我看了看白山,感觉他又没有动静了,“……白山?”

往常,即使他在“待机”状态,只要我叫他一声他都会很快给出反应,但这次,他竟然过了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

“……主人,你刚才是在叫我吗?”

 

他甚至需要跟我确认,看来是真的走神了。

 

我眨眨眼:“白山,你……该不会是在‘追忆过去’吧?”

这话再怎么坏心眼,听在白山耳朵里大概也没有别的意思,他点了点头:

“是的,刚才,我在想之前……刚才的魔术,本来是准备正式夜谈的时候再表演的,信浓说,这个在你面前要是表演太多次,你就会看出是用了什么手法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已经看出来了,我觉得你那群技术指导要负全责的!

“不过,现在表演,效果也是一样的。”

“效果……?”

“啊。”白山突然反应过来,“我在谈话的过程中走神了,这是不礼貌的行为。主人,我让你感到不快了吗?”

“诶。”我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没有,我没有感到不快哦!”

“是嘛,那我也不需要道歉了。”

“对对对,你不用道歉。”

 

……真奇怪,同样的对话换成白山问我,我的想法居然跟刚才完全不同了。

也许,我并不是想让他在我面前表现什么负面情感,我只是希望那个时候让他说出“我没有感到不快”,驱动着他向我强调这点的“感情”,与现在的我是一样的。

不是基于事实整理的“判断”,也不必是人情世故的“体贴”,只是因为将对方看作重要的存在,所以我想与他一起笑着……将这点不痛不痒的小小无礼,全都抛到脑后。

 

“方向性”还剩下最后一个,对未来的展望。

 

其实我差不多猜到白山会说什么了,因为类似的展望……或者说期望吧,以前我就听他说过。

白山的答案跟我想的一样:“对未来的展望……希望今后也能继续守护原本的历史。”

“嗯,我会继续努力的。还有吗?”

他想了想:“没有其他的了,守护历史是最重要的。”

“好,那这样……”

“这样……”他忽然打断我,“模拟夜谈是不是算结束了?”

我笑起来:“应该可以算结束了吧,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白山无言许久,最后还是没有说出他的评价,而是又问我,“正式的夜谈也是说这些吗?”

“嗯……基本就这些吧。”

“但是,我不觉得到时候我的答案会有变化。”白山的话里毫无个人感情,只是纯粹发问,“那,还有必要进行正式夜谈吗?”

 

——听到这话,我的冷汗当场就飚出来了。

 

我完全没想过还会有这种问题,但仔细想想白山会这么想是很正常的啊!只是剑的过去、与大家相处顺利的现在、决意继续守护原本历史的未来,这些答案与我的问题嵌合得过于完美,完美到根本没有改动的余地!

这算什么!我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啊!过去的我为什么要这么天才啊!倒是在过去现在和未来之外留点空隙啊!!

……但过去现在和未来之外就没有空隙吧!!!

 

我不敢在白山面前表现我的绝望,但内心是早就溃不成军了,我甚至已经在盘算我现在找根柱子撞一撞能不能恰好把记忆撞走……但就算能,我又怎么让白山失忆呢?我可不舍得让他撞柱子啊!

没辙了,我只能开启胡说八道模式,接下来就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清清嗓子:“有必要,当然有必要。模拟夜谈嘛,只是作为正式夜谈的一个参考,算不得数的!再说了,我也从来没说找到了一个方向性回头夜谈就要按这个方向来啊。”

白山有些不解:“还有别的方向性吗?”

我一脸严肃:“还有的,你听说过量子力学吗?”

白山也严肃起来了:“这个我不太清楚,主人,请告诉我那是什么。”

“我只是举个例子,你要是有兴趣我回头给你列个书单。”还都是我没看过也看不懂的那种,“总之,你放心,正式的夜谈啊,我们有得谈呢!!”

 

白山后来倒是没来找我列量子力学的书单,但他似乎是默认了我们确实还有一场正式的夜谈,也就是说我稳住他了,我们的夜谈还有救。

我先招了,量子力学是我瞎说的,我一点都不懂。

但当时这随口一说,倒还真给了我灵感,我要是没记错,量子力学似乎是应用于微观世界的学科,而我和白山在模拟夜谈里聊得都比较“宏观”——换句话说就是细节我们一点没聊啊,光那个魔术的细节我就能从“谁想的主意”开始追究到天荒地老的!

很凑巧的是,我在这时见到了我的救命稻草。

“哦,大将!”信浓看见我,兴冲冲地跑过来,“听说前两天你和白山进行模拟夜谈啦,怎么样啊?”

我一把薅住他的胳膊:“信浓!你来得正好!快告诉我白山最近有没有什么突然的变化,比如突然喜欢什么啊,突然讨厌什么啊,越细越好,越突然越好!”

信浓被我搞得有点晕:“诶?嗯……突然,突然……但是白山本来就不是那种会突然怎么样的人啊,可能……什么都没有?”

……啊,我的救命稻草就那么没了,我要哭了。

信浓看我眼睛一红嘴一瘪,就感知到大事不妙,赶紧说:“等等!大将你先等等!也可能就是我没注意,我们还能问问其他人……对了!我们去找药研吧!!”

我抽抽鼻子:“找药研?”

信浓特别坚决地点头:“嗯!遇事不决,就找药研!!”

 

药研,那就是我们本丸的量子力学——我和信浓跑去他房间的时候,他正拿着一把剪刀在那儿剪香草,听了我们的来意,他笑了笑:

“这个问题来找我?不是应该直接去问白山吗?”

我理直气壮:“这怎么能直接去问!惊喜都没了!”

药研看看我,突然说:“大将,你之前是不是总想着这事儿然后摔到田里去了?”

我还没说什么呢,信浓先大惊失色:“诶?!你伤到哪里了吗?!”

“没有没有没有,哎呀!药研!你是要闹得大家都知道是吧!”

“大家基本都知道了。”

“诶?!我刚刚才知道啊!”

药研好笑地看了信浓一眼,又对我说:“听桑名说,你是脸朝下摔的啊。”

“什么脸朝下!我是绊了一跤,顶多就摔到下巴……不是,怎么话题转到这儿了呢,我过来是求救的,不是找骂的!”

药研把剪刀递过来:“那求救,是不是得有个‘求’的态度?”

他一句话就让我气势下去了:“……你早说啊,来来来,我来剪,你说剪哪儿我剪哪儿。”

 

也不知道为什么药研养了些罗勒迷迭香之类的东西,我看着它们我就想起烤牛肉,剪着剪着口水都要出来了。

我本来以为药研只是逗我帮他干活,该帮的忙还是会帮,哪知道他从头到尾就教我这边剪那边剪,剪完了还问我:“你猜这些回头要给谁。”

我一愣:“呃……光忠吗?”

“对,这两天他就要用了。”

我惊喜地回过头去跟信浓说:“哇!我们要有烤牛肉吃了!”

信浓也笑:“嗯!对了,我之前还看到买了羊排呢!”

“哦!!羊排也很好呢!牛肉和羊排你更喜欢哪个?”

“嗯……”

信浓还没说什么,药研接了话:“他啊,不是更喜欢吃鱼吗。”

“诶。”

“这些。”药研指了指刚刚被我剪下来,分门别类摆好的香草,“为什么大将第一反应会是烤牛肉呢?羊排也可以用,烤鱼也可以用,西式料理的话,上回大家一起看的电影里,每道菜都能用上吧。”

 

为什么我的第一反应会是烤牛肉?

因为……那个是我喜欢吃的……

 

我反应过来,看向信浓:“信浓……你比起肉其实更爱吃鱼吗?”

“诶,啊。”信浓一时有些无措,他先瞪了一眼药研,然后才看向我,“也不是啦,我也喜欢吃肉啊。”

“跟鱼比呢?”

“跟鱼比……”他苦恼了一阵,最后还是诚实相告,“如果,如果是把肉和鱼放在一起让我选,那我会先吃鱼吧。”

“……”

“那我呢。”药研并没有放过这段沉默,又说,“大将,你来说说我比较喜欢吃什么。”

 

我无话可说。

在我的印象里药研根本不挑食,他什么都吃,但是,他怎么可能什么都喜欢吃呢?一定会有偏好,一定会有喜欢、更喜欢、最喜欢。

可那是什么,我说不出来。

 

我有点抬不起头了,余光里我瞟到信浓站起来,明显是生气了:

“药研!你说这些干什么,我们平时又不会吃什么就跟大将说有多喜欢吃,好吃的东西都很好吃啊!”

药研先是笑了,随后叹了口气,走过来拉住我,安抚似地捏了捏我的手:

“好了,我不是想欺负你。咱们本丸很多人都不会把喜好表露得那么明显,你也是刚好碰到我和信浓了,换成包丁,你还能答不出他喜欢什么吗?只是……我想让你注意到一件事,虽然我刚刚问的都是菜,突然说这个有点不公平,但是,白山最喜欢吃什么,大将你应该知道吧?”

我张了张嘴:“他最喜欢……瓜。”

“嗯,这个我们都知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会知道?”

“因为他说了好多次……”我回想着以前家里买了瓜后白山的反应,他也常常到本丸的瓜田转悠,“而且平时有瓜吃的时候,他看起来都很开心。”

“明明表情没什么变化?”

“……就是……应该是……觉得开心的。”

 

真的吗?

我开始不确定起来。

 

但药研支持了我的答案:“就是这样。白山和我还有信浓不一样,他不太会说可能性的东西,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即使他未必知道那感情的根源,但他喜欢这个就会表现出来,在想什么也会说出来,想要你做什么也会告诉你。”

 

我想起那个时候蜻蛉切问我,模拟夜谈这件事,是我向白山提的吗?

 

“你和我们的夜谈从来不会挑‘突然’的话题,即使你没有办法一眼看出我们爱吃的菜,但你确实在好好看着我们,甚至看到了我们自己都没有发现的东西。所以,和你的夜谈,对我来说并不是一场闲聊,而是独一无二的宝物。现在是你和他的夜谈哦,大将。”

药研的语气变得郑重起来,我忍不住抬头看他,他在与我对视后,向我低下了头:

“请你再好好地想一想要跟他说什么吧。”

“大将,我也拜托你了!”信浓也跟着向我低下了头,“白山之前来问过我,夜谈是什么样的,又该是什么样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好跟他说,夜谈是不管过程如何,最后都能和你一起笑起来的,最棒的体验!我不确定白山是怎么理解这句话的,但是……如果你能发现什么,就推他一把吧!”

 

我几度想要开口,又不知道该对他们说什么,我心里想要大声地回应他们,又觉得在他们如此真诚的话语面前空喊口号,是毫无意义的。

他们并不知道我和白山在模拟夜谈里究竟谈了什么,但他们也像之前的蜻蛉切和千子一样……他们感觉出来了,我在下意识逃避我思考不出答案的东西。

因为我实在不知道模拟夜谈该怎么搞,在听了千子的话后,觉得只要好好谈,那不搞也没关系。

因为我真的想不出在那么高度完美的总结背后还能再聊些什么,就病急乱投医,想着再细碎的小事也好,就随便跟他聊上一聊,大概就没关系。

 

但是,并不是这样的。

就像药研说的,白山是即使不知道为何会有那样的想法、那样的感情,但只要他想到了,就是会那么表现出来的人。

他并不是才变成那样的,自始至终,他就是那样。

所以,如果他其实想对我说什么,那他一定已经说过、做过,我真正要问的,决不是什么他最近突然多了什么喜好,有了什么变化,而是一直以来,也许要追溯到我已经快忘却了的过去,就像我忘了模拟夜谈是千子说过的一样……

 

这时,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浮上了我的心头。

 

我想,那应该是一个……因为月亮迟迟不肯露脸,而显得格外惨淡,和我那天的心情一样的夜晚。

 

“信浓……”我的嘴唇随着对过去的追忆而有些颤抖起来,“正保,1645年,是正保……正保二年?正保二年的……旧历,旧历要怎么算回去,我不记得,我不记得了……”

快想,快想,快想起来啊!!

我急得不行,手都凉了,但药研和信浓他们都在我身边,这次信浓也抓住了我的手。

 

然后,我的答案脱口而出。

 

“正保二年,四月五日的晚上。那天,加贺前田家发生了什么?”

听了我的话,信浓明显想到了什么,他犹豫了一下,说:“……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在那里了。不过,我知道大将你要问的事。爱染也知道。”

爱染是加贺藩第四代藩主前田纲纪的刀,他在给我的信里写过,他被赐给纲纪的时候对方还只有两岁,甚至还不叫“纲纪”,只叫犬千代丸。

正保二年四月五日,那个时候的信浓早已被卖给了酒井家,而爱染和白山还留在加贺前田家,但他们都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

那天,在酒井忠胜召开的茶会上,纲纪的父亲,也是大姬的丈夫前田光高,在席间忽然倒下,当天便去世了。

 

现在想想,那个晚上……那一天的事其实我是刻意忘记的,算是一种自我防卫吧,好比黑历史这个东西可以在睡前突然想起来,但不能随时随地想起来,会影响生活的。

那天,我去政府交文书,在大楼门口遇上了一位入职刚一周,第一次来交文书的审神者。

新任审神者不稀奇,新任审神者第一次交文书感到紧张也不稀奇,但不小心撞到侧边玻璃门,手上的文书还飞到我脚边这就稀……不是,是我肯定得给人把东西捡起来。

她那一下估计撞得挺狠,我过去的时候她眼里全是泪花,我赶紧又掏了张纸巾递过去,她连连道谢,擦了擦眼睛后又看看我:

“你也是……这批入职的吗……?”

啊,在她眼里我这么年轻吗?!

我心中窃喜——虽然审神者的入职时间跟实际年龄根本不成比例——不过还是得实事求是,她在知道我已经入职好几年后眼睛一下就亮了,又喊我前辈,又想让我帮她看看文书……我不好意思告诉她文书这东西是形式大于实质,而且这里头有本丸数据,我怎么能看!

她后来自己也反应过来,但估计是好不容易逮着个经验者,无论如何都想让我给她壮胆,最后她递过来另外一份材料,大声说:

“前辈!那您帮我看看这个吧!”

 

那是一份她自己整理的建议书,写得极有条理,提的几个问题也切中要点,这思考成熟度完全不像刚入职一周的人,而且……

而且,这其中有那么一些是我完全没考虑过的方向,还有那么一两条……是我也想到过的。

 

我也搞不清这两种是哪种给我的冲击更大,我把材料还给她的时候笑得还挺灿烂:

“好厉害,你写得很好!特别是这个……”为了显得我不是在敷衍她,我还把那两条我以前也想过的问题点出来,“这其实也是老问题了,你想的改善方法我觉得不错,要是政府真的能照这个改进,以后这块儿就方便多了。”

我心情复杂是真的,但认为能写出这些的她非常优秀也是真的,也不知道这想法传达了几分,反正她看我的眼神是愈发闪亮,我们告别的时候她还在念叨下次审神者大会再遇上她一定要请我吃饭,我嘴上说哎这怎么行我是前辈肯定我来请,心里嘛……

 

我心里,微妙地受之有愧。

 

那天晚上,我在吃晚饭的时候大概就露了破绽,被一些人盯着看了好几回,本来我是想吃完就躲回房间,但没在里头待多久就觉得气闷,干脆还是出去了。

我随便找了块空地坐着,抬头看天,天上阴惨惨的。

天色不好,我心情也不好,其实我知道这个时候再去反省、去埋怨过去的自己已经为时太晚,但不管这莫名的情绪是嫉妒还是羡慕,至少我不能无视它。可要我从此以后也像那姑娘一样常常思考日日留心,在文书之余再写些额外的东西——入职一周根本算不得过渡期,她理应比现在的我手忙脚乱多了——我又觉得自己不是这块料。

 

……但一想起那两条我也曾想到、但仅止于“想到”的建议,我就为自己脸红,更消沉了。

 

“唉,没出息……怎么那么没出息呢……”

我本来以为自己还算心大的呢,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还既没一笑置之的肚量,也没见贤思齐的勇气,只会原地钻牛角尖,好像这样也能算自己努力过了,更没出息了。

 

这么闷闷地想了一会儿后,我也知道是想不出个结果的,就想着要不趁现在四下无人,我拍自己两下,“体罚”一次是不是心里多少会好过点?但等我真的抬起手,却是先拍到了一层毛茸茸。

我吓一大跳,一转头,才发现不知何时白山竟坐在我身边,我刚刚一巴掌正拍在小白狐身上。

小白狐向来安静,被我拍了一下叫都没叫,就是本来它尾巴是搭在我腿上的,这会儿收回去了。

我窘迫极了:“你……你们……”

我想问你们在这儿多久了,该不会我刚在那儿长吁短叹全给听到了吧,但还没问出来,白山先问我:

“主人,你不舒服吗?”

“没,没有啊。”

“那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吗?”

我的身体僵了僵:“……也没有啊。”

这个时候就该庆幸来的是白山,他虽然会问得无所顾忌,但也不会追究我话中有没有深意。

我指着天空跟他打哈哈:“就是在想今天怎么没月亮嘛。哎你看这天看着多冷清啊,我都不想在外头待了。”

“……主人,你是觉得很冷吗?”

“啊哈哈,现在这个温度怎么可能会冷嘛。不过给你这么一说是有点,要不我去弄点热饮来,你喝不喝?”

早就该结束的对话被我硬是拖着,完全歪到了莫名其妙的方向,光听内容好像有来有回,但其实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所以当白山说他可能有个办法的时候,我根本没注意他难得用“可能”那种词,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针对什么情况给什么办法,就是有点赌气地顺着他说:

“什么?”

然后他轻轻动作,将“白山吉光”递了过来。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惊讶起来,白山见我半天不接,出声提醒我:“主人,请拿着它。”

我跟傻子一样:“啊……?怎,怎么拿……?”

白山一歪头:“正常情况下,用手拿。”

“噗……”

我一时没忍住,真是的,全世界只有他会一本正经地什么问题都回答我,还用手拿……

 

是啊,无论什么,我得自己伸出手去,用自己的手拿。

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做的,而且,也许我做得还不错。

虽然不是最好,虽然我明知道还能更好,但我总希望将来的自己,会觉得一直以来我走过的路总还是不错的。

还不错就行,还不错也行。

 

还能……让他们愿意像这样,偶尔把“自己”托付给我就行。

 

我心里突然一松,感觉肩膀一下卸了力气,看白山还在那儿举着“白山吉光”,我本想说好啦你放下吧,但转念一想,真的把那把剑接了过来。

 

一开始,只是放在膝头,我隔着空气描摹它,很容易就绘出一根笔直的、永不偏离的线。

而后,我慢慢将它纳入怀中。

 

我闷头捂着“白山吉光”好一会儿,感觉自己的温度都要传过去了才直起身子,又不太舍得马上把这手中的重量还回去。

“谢谢……好有效果。”

“……”

我看白山不说话,偏过头去,又说了一遍:“你刚刚还说什么‘可能’有效果是吧?才不是呢,应该是特别有效果,特别特别有效果。”

明明天上还是没有月亮,但白山的眼里却好像有月影流过,我几乎以为那光要化成透明的什么从他眼中流出,但稍一眨眼,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听见他轻轻地说:

“……有效果啊。嗯……嗯。”

“白山……?”

“嗯?”

“啊……”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叫他一声,他应了之后我反应过来,忍不住想挠挠头,然后发现“白山吉光”还在我手上。

“哦这个!这个还给你,谢谢。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

“以前也像这样被用过一次,当时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今天主人说有效果,就算完成验证了。”

他表情虽然还是淡淡的,但我觉得他的声音比平时要高扬一些,一时忍不住就多问了一句:“以前?”

“是的,以前。正保……对主人来说,应该是1645年4月30日的晚上。”

 

再是审神者,我也不是个历史通,顶多就是比较有名、以前考试总考到的日子记得比较熟,所以白山当时那么流利地说出那个时间,还换成西历报给我,我也只是想了一想,想那个日子我好像没什么印象,就让话题这么过去了。

而时至今日,当我再度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想起,并向信浓爱染他们确认过后,我是真的想找根柱子撞一撞。

 

“蠢货,啊,这辈子没有见过我这么蠢的人,怎么会这样,我怎么老是这样,为什么,为什么,我好蠢!我好蠢啊!!!”

 

今天跟那天一样,也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但我比那天要更千百倍地唾弃自己。我都干了些什么啊,那么明显,他早就跟我说过的话,表现出来的样子,我就当着没看见,当着没听见吗?

我到底有什么资格给白山贴标签,断言他不懂人心,不动感情?我居然会觉得他并没有对我抱有安慰之心,只是基于事实的判断?那他为什么要跟我强调我没有错?哪怕退一万步,他就是想确认一下事情的对错,那在我说明后他又何必转而说自己没有感到不快?还讲了两遍。

……他对我讲了两遍啊!

我以为他没有听出我对他的“追忆”与“总结”不太满足,可为什么不去想他怎么偏偏就在那个时候提出给我变魔术?他后来自己都说了那本来是打算正式夜谈时才表演给我看的,信浓都提醒过他不能在我面前多表演,但他还是那么做了,为什么?

 

因为看了那个魔术后我笑了。

 

他唯一真的没有听出来的,是我已经发现了他的魔术手法,但其实就算发现了也无妨,他只是想让我笑一笑……可我又做了什么?我到底做了什么,最后会让他问出还有没有必要进行正式夜谈的话啊?!

 

不行了,我真的越想越崩溃,我快喘不过气了。

“唔……积攒太多想痛骂自己的话了,要吐了……”

“主人,你不舒服吗?”

 

……这个时候,我听到了与那个夜晚一模一样的询问。

 

我猛地抬起头,白山正半蹲在我眼前,我后知后觉地叫起来:

“诶,你……你……?!”

白山眨眨眼:“从正面也会吓到你啊。我记住了,下次再试试其他方向。”

“……”

 

原来他也记得,他当然也记得。

我看着眼前的他,无数在过去没能对他说,想要对他说的话全都涌向了嘴边,但最后只是化成了一声黯然的叹息。

 

“主人,你遇到了什么伤心事吗”

 

……不是这样啊,是我一直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伤你的心啊。

那个时候,他究竟是带着怎样的心情,把“白山吉光”交给我的呢?

一直以来,他究竟是带着怎样的心情,来追忆那一夜的过去呢?

 

白山又说:“今天也没有月亮。主人,如果你不想在这里待下去,我送你回房间吧。”

这次我笑起来,对他摇摇头,又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他坐过来。

只是这样的动作,根本不需要言语,他就已经站起来,坐到了我身边。

“是啊。”我觉得嗓子有点哽住,“……今天也没有月亮呢。”

“是的,最近的天气并不好。但是,天气还会变好的。”

……这就是安慰,我现在全都听出来了。

“嗯,天气总会变好的,月亮总会出来的。之前模拟夜谈的时候虽然没有月亮,但是有星星吧?”

“是的,有很多星星。”

“那个时候,你还在想怎么回答我的时候,我走神了呢。”

“是的……啊。”白山顿了一下,补充道,“我真的没有感到不快。”

“嗯。”我鼻子一酸,“我知道。”

……对不起,我现在才真的知道。

“我那个时候说了吧,想起了你刚来的时候。仔细想想,你那个时候的‘追忆’其实并不完整呢。”

“不完整吗?”

“不完整哦。你刚来的时候虽然也说了自己是谁的作品,是直刃,但还说了自己很漂亮。”

白山回忆了一会儿,点点头:“是的,我是那么说了。”

“你和大家刚见面的那段时间,我还记得你对一期说了觉得大家会把你当异类吧?”

“是的,我也那么说了。不过……”他已经理解了我的意思,“大家会把剑看作异类,和承认那位大人的作品有价值并不冲突。而且,那位大人的作品很多,大家各不相同,都很漂亮。”

“现在呢?”

白山毫不犹豫地说:“现在也很漂亮,很有价值。”

我笑着把话说全:“我是说现在和大家的关系,是不是还觉得大家会把你当异类。”

 

这么说了之后,白山隔了几拍才重新有了动作,我看他忽然把小白狐捞到腿上,开始在小白狐的背上摸来摸去,语速也变快了:

“是,是在问这个……这个的答案之前已经说过了。现在,和大家相处得很顺利。”

 

原来如此,原来他是用这种方法掩饰害羞的。

 

我虽然很想再逗他两句,但又怕说多了会害小白狐被他摸秃噜了,就换了话题:

“好,那剑的部分就到此为止,我们再说剩下的不完整的部分。”

“还有不完整的地方吗?”

“有啊,那个时候你的自我介绍还剩下一半呢。嫁妆和祈祷冥福的道具……大姬的嫁妆,和为大姬祈祷冥福的道具。”

 

大姬在六岁的时候便嫁到了加贺前田家,白山也是在那个时候随她一同前往的。

在她还只有那么小、那么小的时候,便作为她的嫁妆,陪她去一个,希望能让她一直幸福的地方。

根据信浓的追忆,大姬刚来前田家的那段时间确实有些缩手缩脚,但很快就恢复了六岁稚女的本色,这也许和人家确实非常重视她有关。

我所知道的有关大姬和前田光高的唯一一段逸话,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也就是纲纪出生的时候,光高并不在她的身边,但听到妻子顺利生产后,他硬生生把原本要花上十二天的路程压缩到了七天,日夜兼程地赶了回来……而两年后,便有了白山记忆中的那个夜晚。

 

如果她确实曾经是幸福的,如果白山曾经要做的,只是一直陪着她,守望着她的幸福的话,那从那天开始,这份“守望”就必须要变成“祈愿”了。

 

“以前,我说过白山你那个办法很有效果吧?那个时候你说完成验证了……但其实,那个验证根本没有完成。你是知道的,凭我说的话来完成那个验证是不严谨的,我说的‘有效果’只是针对那天晚上我的状况,不可以用来验证正保二年四月五日的那个晚上,对那么做的她也有同样的效果。”

 

那份“祈愿”的心情再怎么真切,都会在残酷的时间中化为无解,白山想要寻求的验证,打从一开始就无法完成。

当她还在,白山还只是剑的时候,他只能祈愿。

而当她已经逝去,白山不再只是剑的时候,他便会发现他所在意的一切,终究只是“原原本本”的历史中的沧海一粟,即使是粟田口的名剑,也无力挖掘。

 

唯有守护那历史。

 

可他把那个方法用在了我的身上。即使他应该能分辨那晚我的失落该被划入无病呻吟的范畴,他依然将他所知、将他希望能有效果的,那只给予重要之人的力量与温柔,转赠给了我。

所以我一定要回报他。

不再只是像那个晚上一样,只是说点恰好宽慰了他的道谢,我要为他完成那个不可能的验证。

 

“白山,你要验证的东西,要寻求的答案,并不该是有没有效果。”

 

——为什么那个夜晚大姬会拿起“白山吉光”,她究竟想要做什么,我已经不可能知道了。

 

“让我们不再添加想象,就只是罗列事实吧。那个晚上,对她来说,必定是一个漫长难熬,即使明月映空,也黯淡无光的夜晚。但她选择了你,无论她想寻求什么样的效果,无论有没有效果,她都选择了你。然后,她努力撑过去了。”

 

——但我想让你知道,她在那个冰冷的长夜,选择将你拥入怀中,又与你一同迎来了黎明。

 

“你就安心地、像过去一样为她的幸福祈祷吧。”

 

——虽然不用我提醒,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白山地区的地理位置、政治意义,从来都跟他没有关系,他永远都是她的嫁妆,无论她的灵魂去往哪里,他都有资格继续祈愿下去。

 

我只是希望这样能让他更放心一些。

 

“我也是,谢谢你在那个晚上来陪我。比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到来的好天气,比起并不是想要看见,就能在天上挂着的月亮,比起全世界都来担保有效果的安慰剂……果然还是那个时候恰好出现的你,能陪我一起走下去。我也想选择你,你愿意让我选择你吗?”

 

听我说完,白山并没有立即回应,但他一刻也没有移开视线,就那么默默地看着我。

我紧张地与他对视,过了好久,才终于听到他说:

“……就算……我说谎了,你也愿意选择我吗?”

“说谎?”

他似乎犹豫着想要避开我的目光,但又克制地没有移开,总算开始向我解释:

“也不全都是谎言,只是……百分之……二十。”

我头一回看他稍稍皱了眉头,似乎很是纠结那个百分比的正确性:“不,是三十。”

哦,呼吸之间就上升了百分之十呢。

“嗯……你具体是在说什么的百分之三十呢?”

“模拟夜谈。我之前说,想通过模拟夜谈分析出自己想要的夜谈形式,这是真话。但是,早在那之前,那个晚上,我能帮上你的忙,让你打起精神,你很肯定地告诉我我做的事情是有效果的,那已经是我……最棒的体验了。信浓说,夜谈就是无论过程如何,最后都能与你一起笑起来的,最棒的体验。虽然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自己也笑起来,但我还想再感受一次那个时候的感觉,如果可以,还希望这次体验的时间,能再长一点。”

我从来没听他说过那么长的一段话,他说一说停一停,就像那个时候,他努力地想着该怎么总结和大家的关系。

“有那个夜晚,有之前的模拟夜谈,本来已经足够了。但是,你刚才的一番话……现在,可能要让那个谎言变成百分之四十了。”

他又伸手摸了摸小白狐,正过来摸,倒过来摸,怎么都停不下来。

但他的语气是那么坚定:“嗯,你放心。我确实已经完成验证了。”

我几乎要说不出话了,但我清楚地知道,比起眼泪,绝对是笑容更适合现在的场景,所以我努力露出我最灿烂的笑容,用力地点着头:

“真的吗?太好了!”

他望着我,隔了好一会儿,又细声说:

“……嗯,真的是百分之四十了。主人,你说得对,这个夜谈还有很多可以聊的东西。和你待在一起,即使是同样的问题也会有不同的答案,比如说……”

他竖起一根手指:

“现在我有一个新的,对未来的展望。”

 

在他要接着说下去时,他想起了在那之前,他还有没回答的问题。

 

虽然这次也是只有我一个人在笑,但我很确定,我们正拥有同样的心情。

因为,我正在听他说那个验证的答案——

 

“好的,我愿意被你选择。下一次,也请选择我吧。”

 

Special Talk---中场过渡

 

我后来跟白山说,夜谈就是个形式,不是说谈完一次就不能再谈了,要是他哪天还想再聊随时可以来找我。

他就好像吃到了一大块甜瓜一样——我感觉他是这样的——对我点了点头,还跟我保证会再练一个魔术。

我听到那话就下意识去看小白狐,感觉在那双狐狸眼睛里看到了跃跃欲试。

 

第二天晚上的晚餐用足了之前在药研那儿剪的香草,桌上什么料理都有,大家都非常满足,我一边夹牛肉一边盯着药研看,他刚开始还无视我,后来实在受不住了:“……怎么了?”

牛肉很好吃,但我很痛苦:“我都这么看了都看不出你在荤菜上的偏好,你怎么什么菜夹的都差不多呢?要不你还是告诉我答案吧,我一定记住!”

“……你就不觉得你在荤菜上看不出我的偏好,是因为其实我更爱吃蔬菜吗?你要记住做什么呢,跟我一起吃?”

他这么说我就秒放弃了:“我还是陪信浓去吃烤鱼吧。”

“吃点蔬菜吧大将……”

 

一顿饱餐后,我看见肥前在那边跟朝尊说话,突然想起按顺序要轮到他夜谈了……感觉得速战速决,否则容易夜长梦多。

现在正是酒足饭饱的时候,他心情应该不错,所以我过去跟他搭话,想趁机定下夜谈的事,哪知道他都没听完就斜了我一眼:

“那是什么,没空。”

我:“……”

 

……我还真是很久没被人这么直接地拒绝夜谈了啊,我这心里好像还不合时宜地升起了一股怀念之情呢……不过,我也早就不是以前的我了!以前我一听谁不愿意跟我夜谈,那我肯定要哭唧唧,但现在嘛,虚张声势谁不会啊!

所以我对肥前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哦?你确定?”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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