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上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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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仙：我怎么觉得同样的事情发生了好多好多回……这个人都不反省的吗？

*清光：有没有人提一下我这边的情况？（←应该是与安定畅谈漫画进度然后不小心剧透就手合室见了吧）

百人一首-其之五十二

 

藤原道信朝臣

「明けぬれば　暮るるものとは　知りながら　なほ恨めしき　朝ぼらけかな」

 

今年的梅雨季其实不长，只有短短二十来天，但每一刻都在下雨，每一刻。

第一周的时候大家还能忍，毕竟梅雨年年有，往年再是下下停停，刚入梅的时候都要猛下一阵，算是来自夏天的下马威吧。

到了第二周，就有人不太行了，那种仿佛全身体内可流动的物质都在互相打结的粘滞感实在让人难受，她让大家把晴天娃娃都挂上，还把最大的那个拴到本丸大门上，供他们进门出门都拜一拜（但没用）。

而第三周，乃至出梅前两天——那会儿本丸都有传言说这雨可能要下一辈子了——甚至有人出现了“只是洗完手没擦干过了一会儿发现手背还有湿意于是惊恐大叫自己怎么渗水了”的症状……具体是谁就不说了，反正不是歌仙兼定。

歌仙认为，在这个既短且长的梅雨季中，他总体还是表现淡定的，除了不小心在手合时弄折了一柄竹刀……好吧其实是三柄，应该是竹刀受潮劣化的缘故，跟他的心绪没有一小判关系。综上所述！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事，就算有，这雨下成这样，怎么都能冲走的。

 

好在再大的雨都有停的那天，等梅雨结束，本丸就无缝进入了“烈日连连照、暑气日日蒸”的时期，但也意味着他们终于能把先前收进橱里的东西们拿出来好好晾晒，一扫潮气。

那些需要太阳多加烘烤的东西里，最要紧的就是回头过冬要用的被子了，而晒被子这个事儿呢，也是很有学问的。比如现在天气好，那被子就不是挂着晒而是铺着晒了，一定得放到平坦开阔又正对日头的地方，尽力拉平四角，让太阳能照射到被子的角角落落，还要记得定时翻面……这点她做得就很好，歌仙刚刚看到她正在非常仔细地拉扯被角，难得想表扬她一回。

 

但十分钟后，歌仙发现她还在拉扯同一床被子的同一片被角。

 

这情景不能不说古怪，而且为了被子，歌仙也得去问问情况，但还没迈步，他先听到身边传来了一声叹息。

这声音他熟，之前梅雨的时候本丸里一天能响起八百回，搞得歌仙一时恍惚莫非现在的炎热也是错觉？其实梅雨还没过？那竹刀可要不止断三柄了啊！

 

好在只是他多心——歌仙抬头确认了下天气，再转过头，发现是加州清光在叹气，他叹气就算了，但他手里还抱着一床被子呢……

 

“加州？”

“啊，别管他啦。”正好路过的大和守安定见怪不怪地对歌仙摆摆手，“他最近都会这样的，你看她，他们的表情是不是一样？”

给安定这么一提才发现端倪的歌仙有些疑惑：“这是怎么了？”

安定不答反问：“他们的共同点是……？”

这个答案有很多，歌仙想了想，选了个最明显的：

“漫画？”

“答对了。”

“……那其他人怎么没事？”

“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们一样从头开始追连载啦，大部分人都是观望派嘛。顺便一提我是单行本派。”

歌仙差点就要接一句“我也是”。

安定继续解释：“他俩最喜欢的作者的新作品才开始连载没多久呢，说要休刊一次，跟上回那个周刊不同，这次是月刊，然后他们就这样了。”

“哦……”

 

提到“他俩最喜欢的作者”，歌仙隐约觉得自己知道是谁，也知道安定说的“上回”是指什么——毕竟他在那部作品完结后去买了全卷的电子版，为什么是买电子版而不是向她借……歌仙不想解释，支持一下作品的销量也是好的嘛！

平心而论，那位作者在作品中对和歌的运用确实很有意思，带给他许多新视角、新灵感，剧情推进也相当自然，即使是再平常不过的校园恋爱故事，也让人不自觉就想看下去，要说他最喜欢的一幕……

 

呃等一下，再想下去就危险了。

 

歌仙赶紧晃起头来，要把这个想法从脑海中甩出去，惹得安定看了他半天：“怎么了？”

他面不改色：“天太热，走神了。”

“啊？那，小心中暑？”

“嗯……”他打了个哈哈，把话头又拉回来，“加州怎么办？他这被子还晒不晒了？”

“哦，也是。喂——清光，要发呆还是要晒被子快点选一个啊，马上要没地方晒喽。”

清光姑且对呼唤自己的声音还是有反应的，他稍微抬起头，还真给了个选项：“那就……发呆吧。”

听到这话，歌仙只能苦笑，安定也摇了摇头，但安定之后就走了——合着他不是来帮忙只是来说前情提要的——歌仙不好跟着一起走，想了又想，最后从清光手里捞过被子，让他去角落发呆，别在这里挡路。

路过她的时候歌仙也顺手拍拍她：“你也是，别再扯了，跟加州一起发呆去。”

“啊？哦……”

她就像刚上好发条的玩具小车，都搞不清东南西北，光听见一句“跟加州一起”，就回头确认了一下清光的位置，放下被子，默默朝那里出发了。等歌仙收拾好再往那边一看，发现他们两个已经顺利会师，现在在那儿排排坐着发呆。

其他人看他们这样，也纷纷侧目，和泉守嚷嚷着怎么有人公然偷懒，被堀川拉到一边去解释了一会儿，之后和泉守再看那边就开始哈哈大笑，她和清光还是没动静，一个双目无神，一个不住叹气，整个两具行尸走肉。

歌仙想，要是搁平时和泉守敢像这样当面嘲笑她，她老早就跳起来了，看来这次她真的是深受打击……怎么以前她问他要和歌集他不给，就没见她那么失落呢？

 

……这个念头也是大热天走神的产物，歌仙赶紧在脑内把它也给掐了，开始想明天。

明天，等到了明天，他一定会督促她好好干活，但今天就算了，放她一马吧。

 

只是，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一回事，完全不管就是另一回事了。

到了下午，小豆他们准备了一些水果豆沙寒天白玉团子一类的东西，又事先冰了各种甜汤，最后连刨冰机都搬出来，让大家自助搭配。歌仙看着眼前这些五花八门的品类，忽然就开始担心她是不是连吃这个的心力都没了。

想想应该不会，但歌仙特意在这个区域转悠了半天，都没看到她过来，最后实在受不了，干脆去拿了只透明的大碗，把她爱吃的都挑出来，琳琅满目地装进去，最后还细细浇了一勺蜂蜜在上头。

他端着碗问了几个人，最后在某处荫凉下看到了她，她坐在石桌前，正在有一口没一口的喝酸梅汤，那应该是其他人给她拿的，满满一杯到现在连一半都没喝掉，让歌仙凭空焦躁。

歌仙走过去，把碗往桌上一放，轻叩两下桌面，她听到响动，又闻到近在咫尺的香甜气味，就转过来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看碗：

“……啊，这是……哇——是歌仙特制看上去会卖很贵但放那么多料绝对会亏而且一看就知道在挑选的过程中超注意颜色搭配一切都在计算中的超值大碗冰品耶……”

她反应明显比平时慢一点，但这张口就来的功力是一点没减，歌仙稍微安心了一些，在她身边坐下，笑道：

“到底是卖很贵还是会亏还是超值啊？而且起那么长的名字，怎么卖？谁会点？”

她也笑起来：“对哦，那要不然……改叫‘夏之华彩’？”

歌仙赌她只是随便找了个感觉不错的词就硬往上按，也懒得戳穿她，他本来就不指望她的起名水平，且这碗“夏之华彩（暂定）”怎么都不会拿去卖。

 

怎么看，这都是不可复制、只为她存在的一碗。

 

只可惜对她而言，吃的就是吃的，再好看也得吃了再说，所以她毫不顾忌地一勺子戳进去破坏碗内平衡，却又不忘在开吃前对他绽开笑容：

“谢谢，那我开动喽？”

“嗯，请用吧。”

她优先舀了一勺白玉团子放进口中，鼓着腮帮子给了他含笑一瞥：“歌仙啊。”

歌仙警觉：“……怎么了？”

她猛地冲他竖起大拇指：“是我喜欢的味道哦！”

“……”这个人，夸都不会好好夸，故弄玄虚干什么！吓了他一跳，他可不嗜甜，要正好调出她喜欢的甜度哪里容易？

她本来以为歌仙会高兴，哪知道他表情微妙：“嗯？我应该是在夸你啊，你这是什么表情？”

“虚惊一场的表情。”

“诶，我就是在问为什么我夸你你还要虚惊一场？这哪里有需要虚惊的要素啊？？”

歌仙看她吐槽之余勺子不停，应该是真的喜欢那味道，才真切松了口气，他想着顺便问问漫画的事，就说：

“那个漫画很有趣吗？”

“嗯？啊，你听清光说了吗？没错，特别有趣！”

并没有打算一起追连载但姑且想为日后收集一下情报的歌仙继续问：

“是什么题材啊？”他特别想知道这次那个作者会怎么运用和歌。

“星际战争。”

“？！”

 

星，星际战争……？这要怎么跟和歌联系到一起？

直到这时，才发觉自己有可能想错作者的歌仙在竭力掩饰自己的动摇，但他实在想不通自己怎么会想错，他还以为……

 

“歌仙？”

“呃，嗯……星际战争……好，宏大的题材啊。”

“嗯，但应该还是恋爱喜剧吧。”

明明是星际战争？？都星际战争了还恋爱喜剧？？

“哎，也不对。”她自己想想，推翻了自己先前的话，“看现在这个进度，我感觉男女主角半天都遇不上呢，好像恋不了。咦，难道老师这回要画严肃向的作品吗？好厉害啊，我一直以为老师专门画恋爱喜剧呢，毕竟上一部是那个《恋爱吧古典部！》啊……咦，歌仙你头抬那么高干什么？”

 

他不干什么，他就是感动。他没想错！他就知道他没想错！《恋爱吧古典部！》，他宣布这部作品的标题以后在他这里解禁了，有什么不好讲全名的！多么经典的作品啊！《恋爱吧古典部！》

 

——但还不至于失去理智在她面前大喊漫画名的歌仙重新看向她，面带微笑：

“你也别那么难过了，耐心等等吧，下个月就会更新了。”

“诶？啊，嗯……嗯？你怎么突然那么温柔……”她先是有些狐疑，随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珠子一转，突然“坏笑”两声：

“哼哼，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但是歌仙啊，你这个‘安慰’啊，不太正确哦。”

“……什……？？”

歌仙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什么叫不太正确？这也有正确答案？这不就是个心意问题吗，这个人吃着别人拿过来的甜品还对着别人的好心安慰挑三拣四是什么态度啊？！

她假装没注意歌仙的反应——也确实漏看了他慢慢握紧的拳头——继续说：

“这就是那个嘛，那首和歌，你刚刚那种说法，稍微转换一下，就好像在安慰那位大人‘哎呀反正到了晚上又能相见啦，你白天就忍忍吧’……是不是觉得不合适啊？”

他觉得她这个语气最不合适了！

……而且这次她只是这么模糊描述一下，他就知道她在说哪首和歌了，这让歌仙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有时候也在用她那么浅薄的视角解构和歌。没有啊！那些和歌全部都是意蕴深厚精妙绝伦的啊！！

“我在读那首和歌的时候就一直觉得……啊，我应该先问问你，你觉得那位大人写那和歌是想表达什么啊？”

歌仙明知道她接下来要说让他吐血的话，还是坚决先报正确答案：

“想表达与心意相通的对象短暂分别时的难舍难分。”

她一秒否决：“不对，我认为他主要是想秀恩爱。”

“……”

 

歌仙开始后悔为什么没给自己也整碗冰品，好歹能给手找点事做，还能吃点凉的冷静冷静，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靠自己强大的意志力撑下去……他可是担心她，为了安慰她才过来的，要是不能和平结束这段对话，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再忍一忍吧，她连“秀恩爱”都说出来了，应该不会再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了。

 

“你看啊。”她还开始给他分析起来了，“根据和歌的内容，他这说的什么，明明知道到了晚上我们还能再相见，但我还是好恨这个把你我分开的清晨啊！听听，多腻歪！他这不是什么都懂吗？爱情，多么的瞬息万变，不是每个人都能笃定一天过去后大家还是干柴烈火的，他能这么自信可真是幸运！不像我，我都不敢想这休刊一个月后男女主角能不能见面呢。”

 

她居然还能把这个话题跟漫画联系上……歌仙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该佩服她还是该捂她嘴了，只能深吸一口气，咬牙问：“那……正确的安慰应该是什么样的？”

“嗯？啊，那一般就附和吧，既然他在秀恩爱，就让他秀个够嘛，给他捧场！让他讲讲他有多喜欢人家姑娘，然后讲着讲着一天就讲过去了，最后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加油。”

“………………我不是在问怎么安慰和歌里的那位……那位大人也不需要安慰！你怎么还在说和歌的话题呢？？”

“诶，但我们不是一直在说和歌的话题吗？”

“你是，我不是。”

“哦，所以你是要问……怎么正确地安慰我？”

“对……”

歌仙脱口而出后才反应过来，震惊地看向她：“你……你是故意的？？”

她从开这个话题时就一直在憋，憋到现在终于可以畅快大笑了：

“噗……哈哈哈哈！我还以为当我说秀恩爱的时候你就要生气了，没想到一直忍着，就这么担心我啊？没关系的啦。”

她还反过来安慰他，拍了拍他的胳膊：“只是休刊一个月，打击也没有那——么大，给我一点时间，到了明天就好啦。哎你先别忙着生气，再听我说一句……”

眼看歌仙马上就要“气冲云霄”，她赶紧找补：

“我也不是完全瞎说，秀恩爱可能是夸张了点，但我读的时候满嘴腻歪可是真的，那首和歌啊，是写第一次与心爱的人共度一晚之后的事吧，放到漫画里也是个到处冒粉红泡泡的场景，那位大人寥寥数语，明明是在写分离的情景，却怎么都有一股子恋爱的酸臭味，实在了不起。然后我呢……刚刚发现你对我特别有耐心，就觉得机会难得！对不起，我得寸进尺了！”

她冲他双手合十，认真地低了下头，又抢在他要说什么之前说：

“哦对了，还有一点我要纠正一下，安慰没有什么正确答案，不过确实是有‘有效’和‘无效’的区别，比如对我嘛……”

她指了指放在手边的碗。

“有这个。还有你刚才……那有点困扰的表情，就很有效啦。我今天状态不好，你包容我一下哦。”

没想到她在诚恳道歉和捧了一下他之后还来了那么一句，歌仙猝不及防，连本来要说什么都忘了，当场喷出来：

“……你，你这是跟谁学的？？”

她得意洋洋：“跟鹤丸啊，他前两天做砸了好几个刀装，我还在等他用什么借口呢，没想到最后他特别正经地对我说‘我今天状态不好，你能包容我一下吗’，哎呀我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全部原谅他！后来他说他只是想换种风格，还让我期待下次，期待什么啊期待，咱家资源不要钱吗！”

 

她又开始叽叽喳喳，对他说起别的话题了，不是和歌，不是漫画，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他们生活的日常。

已经找不到机会，也并不想再旧话重提的歌仙就这样顺着她说下去，心想今天又给她逃过一次。

她刚刚说，能笃定一天过去后感情不会改变——或许，会因为短暂的分别而变得更加浓烈——的那个人很幸运。

 

她和他又分别确信了什么呢？他们也是幸运的吗？

歌仙并不能立刻得出结论，也可能，他只是把答案藏了起来，让它……成为这耀眼夏日中，短短一瞬的华彩。